破烂精英徐凌云(117)
连小孩子们也都视她为怪物。
洪美玲没读完初中就辍学了,跑到沿海打工,打了几年工,遇上了傅山越的生父。
她生下了傅山越,六年后丈夫被货车碾压而死,她跳海而死。
*
这些事情,都是傅山越这些年断断续续走访拼凑出来的。
那个洪大仁,就是当年的道士。
他是洪美玲悲剧命运的宣告者,是撕碎她白纸童年的第一人,是用一盆黑狗血污染她一生的人。
傅山越曾以洪美玲亲戚的名义,跟洪大仁叙述过洪美玲悲惨一生的各种细节,他想看到他的愧疚,他的痛哭,然后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谁知洪大仁一脸自豪地说:“幸亏我霸蛮(拼命)帮她驱了三天的邪,不然她那年就死咯。什么?后来她是跳海死滴?不是讲被卖到越南克了吗?唉,都是命。”
洪大仁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谁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可傅山越把母亲死前反复念叨的话记了近三十年。
“我不是妖怪!不要脱我衣服!”
这句话背后的发生的事,傅山越已经查清楚了。
“是他们强奸了我!”
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傅山越查得毫无头绪。
“我是风!我要自由!”
母亲早就自由了,她用她的死把傅山越永远地困在了六岁那年炎热的下午。
谁都觉得自己是好心,谁都觉得自己没错。
所以,傅山越该恨的到底是谁?
他不甘心,他心里的痛苦无法发泄干净,即便写成了小说也不能。
所以傅山越每年都要来看洪大仁,像看望亲人一样,看他一年年地衰老,一年年地患上各种各样的病,一年年地与人世切断条条牵绊,走进更深的孤独,直至被蛛网覆盖,被他这一生烧过的香灰掩埋。
现在,他只要再走四步,就能提前走完他蒙昧混沌的一生,傅山越屏住呼吸等着。
四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轰隆隆!”河谷对面传来巨响,傅山越转身,看到对面山上一辆车从山坡滚落,掉进河里,“哗啦”一声溅起水花。
洪大仁也听见了巨响,停住脚步,徒然回头望了望。
傅山越从冷汗中惊醒,他剧烈地呼吸,走到洪大仁旁边,两脚踢开地上的锄头钉耙,不理会洪大仁的询问,出门朝河谷那边走去。
有村人陆陆续续走到马路上看热闹。
“是哪个的车?”
“好像是今日家康屋里来滴那个亲戚,那个妹的嘎(女孩子)的车。”
傅山越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奔在马路上,哭天抢地,后面还跟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他们跳下马路路基,踩进田里,径直朝河谷那边车掉下的地方跑去了。
他们四个人好像都是,卷头发,看样子是一家人。
徐凌云也是卷头发。
徐凌云!
傅山越还没平稳的心又狂跳起来,他一边暗示自己那不一定是她的车,一边朝河滩走去。
她的电话,打不通。
傅山越沿着刚刚那一家人走过的地方跑去。
河水不深,他看清坠落的车是面包车,停在一块巨石前,变形了,车窗碎了,河水灌进车里,又从车旁无言流过。
那一家人已经到河边了,
傅山越紧随其后,径直淌进河里,去看车牌号,“湘***528”。
是徐凌云的车。
他踢开已经裂开的前窗玻璃,不顾这家人的阻拦钻进车里,没找到人,只摸到一只手机,又在他们的搀扶下爬出车窗。
河水里没有人的踪迹,车里车外没有血迹。
没有,至少这是件好事。
可是他的心脏还是止不住地狂跳。
傅山越压抑着心头恐惧,问这家人:“徐凌云是开这车走的吗?”
洪家康点头:“你是哪个?”
傅山越一身湿淋淋的,他脱掉黑色羽绒服,只穿一件湿了大半的米白色针织衫,坐在河滩上,完全不顾被碎玻璃划伤的手掌,机械地重复拨打徐凌云的电话,
他在等待空隙时说:“我是她朋友。你是她的亲戚吗?”
洪家康木然回答:“我是她爸爸。”
陈桂香哭起来了,坐在河滩上捶地:“老天爷哟,是不是我前世杀了人,你要这样整我哟!”
洪小贤和洪小德劝她:“姐姐不一定出事了,说不定提前从车里出来了呢!”
傅山越则在回味洪家康的话:“你说你是她爸爸?可是她爸爸不是中风瘫痪了吗?”
等洪家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说完时,傅山越眼眶已经红了。
原来她还在不经事的时候,就经历过这样的坎坷。
她是被抛弃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