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书店(132)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高山感受到苏黎开始一点一点穿起盔甲。
苏黎刚推送《珠峰之难》,开始酝酿要做一期登山主题的营销时,高山就想过要和她谈谈,但是,他终究没谈。重新做回大山哥,他感觉不好,他没有准备好。
高山能想象昨天苏黎经历了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沉默,但是他知道对他的质疑和催促从来没有断过。那天出现在文体局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完全能预料,但是他去了,并不后悔。
“不存在的,很感谢你帮我,我更不想让你为难。”苏黎说完看看时间,又踮起脚尖看看训练厅,孩子们已经在集合,马上就要结束。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苏黎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你说真的吗?”
高山并不回答,他很想抬起苏黎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帮我签十本书?”苏黎侧过头看着高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与欣喜。
“如你所愿!”
“好,明晚我带十本书回来。”苏黎站直了身体,如释重负一般。
明晚我带十本书回来?不是明天你到我店里来?高山有点失落,好像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喘口气都闷闷的,很不舒服。之前,他知道苏黎不会邀请他参加这次读书会,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去,但是,她最终真的没有邀请自己,高山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他承认,苏黎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他想要靠近她,真正地靠近她,彼此卸去所有的防备。 无论何时想起苏黎,高山总会忍不住扬起嘴角,默默地微笑。这个女人有一种傻傻的唐吉柯德战风车的勇气,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都无所畏惧地冲上去,她永远张大翅膀,把她爱的人们藏在羽翼之下,被她护着的人是幸福的。
高山想着自己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他们是不是走着走着就散了?想要做点什么去靠近她,又怕做了什么反而让她越来越远,更怕用尽全部力量,最终还是失去。
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高山几乎从来没有过,以前的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怎么做,无论想要什么,他从来都是第一时间就出手,从来不会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这世界的沧海桑田需要几万年几百万年的演变,人世的沧海桑田是命运之神一个随性的弹指,人心的沧海桑田却只在一念之间。
从知道张昕患胃癌到她去世的整个过程,那种一点一点失去她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一切完全失去控制的惊慌失措,他的世界随着她生命的流逝而一点点坍塌,终于倾覆,高山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再承受一次。
高山一度觉得过去几十年,其实一直是无限延长的青春期,他自己一直还是那个叛逆的少年,一意孤行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仅仅只为了对抗这个蝇营狗苟的成人世界里尔虞我诈的规则,毫无意义。
苏黎走回家的步伐是欢快的,她以为能顺利完成雪狼的十本高山签名书的要求,让下周五下午的读书会正常进行。
可是,意外总在你毫无防备之时来临。
午夜,苏黎被电话铃声惊醒,是医院打来的,通知她,文秀心脏衰竭,病危,让她速去。
苏黎坐在床上,许久没回过神来。那种让她恐惧到发抖的午夜电话又响起,那颗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她的世界再一次崩溃。
往事在苏黎头脑里爆开,四年前,也是六月的午夜,医院通知她,父亲病危。
那次也是这般从梦中惊醒,一时分不清那个电话是梦还是现实。
就在那前一天下午,苏黎跟刘敏说:“我先走一会儿,去医院看一下我爸。”
苏鸿每个月去住几天的市第二人民医院,离他们住的佳林花园不远,只是医院的停车场永远爆满,不过,几个月前,医院旁边一条刚改成单行的小路,被划黄色的临时停车线,不用再把车停在到很远的停车场,在烈日的炙烤下走到医院。
苏黎停好车,穿过一条小巷走往医院。那条巷子两边是美丽的法国梧桐,夏日的午后,树木浓荫里,淡淡的寒凉。
苏黎上到住院部五楼,路过护士站,护士告诉她,苏鸿的主治医师王医生让去找他一下。
王医生说:“你爸爸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了,从发现到现在有整三年了吧?他还那么坚强,那么乐观!”
苏黎默默地点点头,脑子里开了点小差。她想起星期天早晨,在院子里背书的晨曦忽然惊声尖叫起来,院子里的桃树长毛毛虫了。苏黎最怕那种头跟屁股差不多的一扭一扭的东西,树干上密密麻麻的毛毛虫让她毛骨悚然。两年前,院子里的桃树也长了毛毛虫,苏鸿和文秀去买来农药,带着大口罩喷洒农药,几天后苏鸿把那些掉落的毛毛虫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