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七(60)
她找到最下方的报道记者,只有一个人,田淼。
换言之,田淼独自写下这篇文章,得到常仁飞许可,而后将之公之于世。
他们当然无需向她审批报备,可这篇报道直接给钟世的归化盖了章,最初的最初这件事由她吴花果来跟,她自以为已经与常仁飞达成共识——在俱乐部官宣之前,最赛事绝不会插手丝毫。
诧异、愤怒、迷茫,她不清楚是常仁飞背叛了自己,还是自己背叛了李芝薇和钟世。
吴花果没有敲门闯入常仁飞办公室,动作突然,她无意间听到他对着电话大吼,“你有事业,我就没有?”
仅这一句,常仁飞便看到她,而后直接结束通话。
电话又响,他再次挂断。
对方没有再打来,吴花果亦不知惹得领导动怒的人是谁。
常仁飞是个谨慎的人,一向喜形不于色。平时玩笑归玩笑,任务归任务,可在这间办公室,他从未,一次都没有表露出情绪波动。吴花果曾私下与马楚雯交换心得,她说真正的大将之风就是常主任这般,心中千斤顶,做事轻飘飘,若事事转移情绪,手下的人还做不做。
马楚雯那时不屑一顾,这样的人大多活得压抑至极。
小马记者一语成谶。
“找我?”常仁飞这时问,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吴花果有些犹豫,“嗯。”
“归化报道的事儿?”
“嗯。”她十分清楚眼下不是谈话好时机,可双脚就像被钉在地上,嘴巴也快过大脑思考,“为什么非要这时候发?”
媒体当然有话语自由,又或者说,媒体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反馈真实从而引导大众去对当下的某种现象与常态进行思考,吴花果看重且尊重这份行业使命感,她只是觉得这份报道发得不那么磊落。
常仁飞盯着她冷笑一声,“现在连自己人都跑来质问我了?”
“常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吴花果知对方正在气头,语速降下来,语气也相对缓和,“归化球员的数量最近三年成倍速增长,这的确是个热门议题,正反效应也值得讨论。可报道里指名道姓提及钟世,我认为我们是给过俱乐部承诺的,以官方口径为准。况且他这次公开赛成绩并不理想,舆论演变成怎样未可知,对于球员个人来说……”她顿了顿,“或许已经造成伤害。至少,文章里不应提及到他。”
房间里鸦雀无声。
桌面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常仁飞看一眼,未做理会。
“报道,”吴花果又道,“有没有可能重新编辑,去掉钟世这一层?”
常仁飞仰头看看天花板,视线最终落到窗外,“昨天凌晨,田淼将全文发到我邮箱,你看过应该知道,有数据有佐证有思考,内容详尽,文字扎实,写得非常好。她下了一番功夫。”
对此吴花果完全没有异议,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篇报道可见能力。
“二部太弱了。残特奥会做出一点响动,可怎么样,后续没有跟上劲,落雪无痕。”常仁飞瞧她一眼,叹气,“小吴,我从来没有质疑过团队能力。你、楚雯、刘冲、珊珊等等等等,甚至刚来的田淼和小赵,包括部门里的实习生,你们各具强项各有所长,该淘汰的已经被优化掉了,留下来的都是干将。篮球相对还好,可其他呢?是我们所报道的项目,它们的普及度和群众基础让二部起点就短一截。所以我审批通过,我希望这篇报道出来你们的实力能被看到,我带出的这只团队能被看到。”
这是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有未点破的自私,也有博出一片天地的热血。
吴花果早就知道,常仁飞是个野心家。野心家的真正含义是——会不惜一切不择手段达成目的。
即便那个目的中利己的部分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她不知该做何回应。
常仁飞走至面前,“我理解你担心对钟世的影响。曾经是运动员,总归比其他人更能共情。报道已经出了,修改的事容我想想吧。”
吴花果只得说“好。”
刚欲离开,常仁飞忽然问,“芝……李芝薇有联系你吗?”
“李……”那个“姐”的音节已经出来了,吴花果立刻改口,“李经理吗?”
“称呼不重要。”常仁飞像对她说又像自语。
“没。”吴花果说着就去看手机,然而一分钟前进来的消息让她顿时一身冷汗。她将聊天界面举到常仁飞面前,“约我晚上吃饭。我去不去?”
常仁飞眉头紧锁,半晌吐出两个字,“看你。”
吴花果打量对方的神态,试图分辨领导给的这句指令到底是许可还是拒绝,可她最终一无所获,点点头默不作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