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继任的学生会主席，我个人认为，结合我们学校的体育发展水平，和…和…”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起官话来，思路实在跟不上，宇超打起磕绊。陈天明拍了一下宇超的肩膀，重新拿回话语权，

“我看这件事同学们不需要急着表态，学生会的工作是团委书记日常负责指导的，我作为校长，提名本已指手画脚。体育部长，不是选拔体育尖子生，它同时是一份责任和义务，需要具有领导力和服务精神，带领我们学校的学生，加入运动的行列，强身健体，备战中考。我看，开学之后，你们学生会再来做这次选举不迟。”

陈天明回乡随俗，像是做惯了中国的干部一样，一套校长讲话行云流水，列席的团委书记忙着做记录，啥意见也没有，脑袋像是上了弦，不停地上下点。这事情，怕就是板上钉钉了。

葡萄一头雾水，心想，这感觉，怕就是老师上课说过的：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啥？

还没琢磨过闷儿来，就听见大家早开始讨论下一个议题了。关于开学前的社会实践课怎么举办。集思广益，统统无聊。

余庆中学会议室的长长桌面上摆满荔枝壳和甜瓜皮，荔枝是葡萄带来的，甜瓜是陈校长路上买了拎过来。另有不同同学家里带来的零食若干，此刻也早已只剩下空空的袋子与果皮。

葡萄内心叹气，上周教练说她速度耐力需要提高，要着重发展非乳酸系统功能。话她听得不很明白，但训练是自己肉身挨的，她比谁都懂。八次240米的弯道跑训练，三组1200米的波浪跑训练，又加三组20米助跑跳跃训练，对葡萄来说，都不算什么。

唯独那柔韧性训练，她怎么都无法过关。

葡萄此刻还不是那么清楚，自己是一个多么目标明确的人。但她知道自己除了训练，除了经营铺子赚钱，什么都不想理会。

这个时间明明可以用学校的体育室，继续做几组力量训练的，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这些人有的没的闲扯？

葡萄颇为懊恼，转身看向窗外。会议室的窗子大开着，外头雨下得正急，扑面却依旧是热浪。

望向远处操场，又看到刚才与宇超说话的小黄花。葡萄不免低头笑起来，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傻，忙把泄露在脸上的笑容收起。

那小黄花边上有一丛瓜藤，葡萄看见一只鸭子躲在那大片藤蔓之下躲雨，小鸭子大概也是被热慌了，此刻下了雨，倒是颇为愉快，一会儿跳跳脚，一会儿摇摇屁股。

难得这样一个时刻，葡萄得以睁开眼睛看看，那辛苦生活以外的内容，感受到这个世界原本尚有这许多的意趣。

直到陈校长唤了好几声“洪同学~”，葡萄才醒过神儿来。

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啊，却为什么还是得醒来。葡萄不免小小叹了口气。

想到从前宇超交假期作文，常引那句“偷得浮生半日闲”。葡萄是背着宇超，一遍遍地拜读他的作文时，才学到这句话。后来，因为宇超的作文每次都被当成范文在班上朗读，连飞飞也要煞有介事写上这样一句。这一刻，葡萄只觉得，这实在有些好笑。

宇超和飞飞的假期，那“半日闲”还用得着偷吗？终日躺在床上看小说听卡带，依葡萄来看，说“偷得浮生半日忙”还差不多。

莫论半日，哪怕这半个钟头的“闲”也是要偷来的，这便是刚过十五岁生日的洪葡萄，生活最本真的写照。

葡萄便是在这一瞬间，充分彻底地了解到“偷”的含义。

陈校长喊了好几声，葡萄才听见，连忙转过身来喊了一声：“到！”

惹得哄堂大笑，葡萄不以为意，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上课睡觉被老师点名时，这事情还不是天天发生？少见多怪，由你们笑去。

陈校长喊她，却是因为这一屋子人终于，磨磨蹭蹭地商定下社会实践的内容。竟是要去葡萄家背后的茶山助农！

“洪同学对那茶山熟门熟路，我看，就由你做这次社会实践的总向导，如何？”

“嗯。”葡萄声音不大，气息却是那种谁都无法听不见的。大概就是所谓的“掷地有声”。

葡萄听见自己应下这莫名的差事，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哪有这个劳什子时间？什么社会实践，本是名都不会报的。只是看着陈天明的眼神，鬼使神差怎么就答应了呢！

“那就这么决定了，社会实践，自愿报名，报名的同学一人交5元钱作为活动费用。洪葡萄同学义务作为向导，以自己的劳动代替交费。大家同意吗？”

陈校长这一句，等于是签了字画了押。

葡萄大脑一片空白，找不到理由拒绝，她求助地看看宇超，瞧着那宇超正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