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番外(17)
“你说你费那钱干嘛,发廊里那几个废物有我手艺好?”周天成叼着烟笑,乌黑的湿发垂在额前,衬得脸白,桃花眼嫣红,二八步站着,拿了家里的铁钳子在火上燎几遍,灵巧地撩起戴燕的头发,一夹一卷,再慢慢往后拖,松开就是一个紧致的卷,手指轻轻一拨拉就变得蓬松飘逸,再缓缓移动步伐,捏住铁钳子尖烫她鬓边的碎发,烫完了用自己的手拖着,放凉了才贴到她耳边,嗤一声笑道:“看你这白头发长的,早就老斑鸠一只了,还过两年呢。”
戴燕由着他摆弄自己,只望着窗外出神。
康星星等周天成和戴燕睡了才领着周月去浴室洗漱,周月踩着小板凳趴在盥洗池边上刷牙,看镜子里自己的小脸,一嘴牙膏沫子还含含糊糊地跟康星星说话:“猩猩,你说爸爸爱不爱妈妈?”
康星星不说话,只傻了吧唧地半张着嘴,一点点把她的麻花辫拆开,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再用塑料梳子梳开,像在侍奉娇贵的花朵。
“唉……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儿。”周月吐掉牙膏沫,漱了口,一边弯腰洗脸一边像电视剧里为情所困的女主角一样心碎叹息。
康星星用毛巾给周月擦干净脸,把她从凳子上抱下来,才开口说话:“我要是周叔叔的话,我一定不会让戴燕阿姨哭。”说完看着镜子里周月困惑的小脸,抬起下巴骄傲地笑。
多年后被囚禁在半山别墅里的周月也时常想起那一天晚上康星星说的话,耳边婴孩的啼哭没完没了,可只有他的话清晰,一字一句,连喉咙微哑造成的破音都一清二楚:“我也不会让月月哭的。”一样清晰的还有他黑红的笑脸和很快垂下的眼睛。
第7章
1997年香港回归,周家也搬了家,那个年代房子还是分的,周天成不知道从哪儿“分”了一套审计署家属楼的房子,尽管住在里面的人大多有点来头,但还是相当低调的,每栋楼有八层,楼和楼之间用一个自行车棚就隔开了,小区正中央留出来一方崎岖不平的土地,四面种柳树,当中安了几个踏步机和单双杠,且每栋楼都有专门的门卫师傅。
周月印象最深的是她第一次觉得北方的日照时间其实很长,以前的家只有太阳正当空才亮堂,到了下午四点就得开灯,否则屋里一片黑,她坐沙发上一歪头就能看见父母卧室的全貌,下来走几步就是厨房,逼仄得不开抽油烟机就一屋子油烟味儿。
戴燕对家务活也不算上心,黑白格的瓷砖地板,白色瓷砖油腻腻的发黄,黑色瓷砖落了灰发白。
沙发上总堆着脏衣服或者洗干净收下来的衣服,混在一块儿搞不清楚,视觉上就更显得拥挤混乱。
戴燕最让周月铭记的一个动作就是高举着衣服在本就昏暗的光线里看,看不出就闻,有洗衣粉香味的就是洗过的,没香味的就是要洗的,分清楚了她就一歪头,得意洋洋笑一下,一边哼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一边豪迈地把脏衣服啪一下甩肩上,迈着六亲不认的外八步走到浴室,再像职业摔跤手一样一记背摔,“嘿!”一声把脏衣服摔到洗衣机里,这是她和周月单独在家时才有的样子,周月觉得她比周天成都爷们儿。
新家是南北通透的户型,一百二十平左右,新的洗衣机放在阳台,阳台很大,一进去就晒得人睁不开眼,得用手挡着,适应好一会儿才能放下。
但空间分配跟原来一样,三室两厅的格局,周天成把两个厅打通,并成一个大厅,周月站在客厅喊康星星会有回声:“猩猩……猩猩……猩猩……”地回荡很久,康星星也要好一会儿才无声无息地从某个角落冒出来,他那大块头在这家里都显小。
戴燕的意思是给康星星一间单独的房间,过几年孩子大了,兄妹俩总睡在一起不合适,但周天成显然没听,最靠近厨房的一间卧室被他改造成了棋牌室,靠近厨房是因为这样方便戴燕随时随地伺候他以及和他一起打牌的兄弟们,端茶送水果是常态,牌性上来了还得三更半夜给他们煮面吃。
棋牌室一进去就是一个麻将桌,还有一个大立柜,占了一整面墙,用来放周天成从天南海北淘换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他尤其喜欢去俄罗斯,俄罗斯套娃、法贝热彩蛋和琥珀蜜蜡摆了一柜子,戴燕非常坚定地认为他去俄罗斯是去泡妞儿的,每次说的时候他连头都不回,就坐在沙发上蔑笑,拖着调子说:“对啊!怎么着?人家斯拉夫就是漂亮!哪儿像你啊,脸皮耷拉得跟脖子连一块儿,腿粗得走路都磨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