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有人睡得早，大灯便关上了。但是还有没睡的，便亮着床头的小灯。

许文蔷看着昏黄灯光下许艳梅的几根花白头发说，低声说，“妈，我拿一张就行了，剩下那张，你留着——”

“许文蔷，我明天上了手术台，可能就没法活着下来了。”许艳梅打断许文蔷，“那张银行卡你自己收好。”

“妈，你肯定会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许文蔷发狠道。

许艳梅看了她一眼，“如果说几句狠话就有用的话，我早就说了。”

“妈——”

“不用说了。”

许艳梅伸手关了床头的灯，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许文蔷静静地看着黑暗中许艳梅的轮廓，上前抱住了她。

许艳梅身子一僵，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许文蔷已经很久都没有和许艳梅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了。所以当她鼻尖闻到许艳梅身上味道的时候，不自觉地蹭了蹭，“妈，你真香。”

许艳梅心里一烫，她想起了许文蔷小时候，有时候碰上她心情好，许文蔷过来抱着她的时候，她就由着她抱。然后许文蔷就会把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还使劲闻她身上的味道。

“行了，我要睡了！”许艳梅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说。

“妈，你睡吧。”许文蔷起身放开了许艳梅。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许文蔷把病房陪床的折叠椅放开，躺了上去。闭上眼却睡不着，开始想，等许艳梅出院了，就不能再去农贸市场做生意了，得先把她身体养好……

这时候，她听到许艳梅说，“许文蔷，如果我死了，你就离开农贸市场吧。”

许文蔷说，“妈，你不会死的。”

第91章 妈，一路走好

手术那天，许艳梅上午九点被推进了手术室，下午五点才被推出来。

许文蔷都来不及看她一眼，她就又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告诉许文蔷，“手术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她自己了。”

许文蔷不假思索，“许艳梅肯定会醒过来的。”

医生没再多说什么，把许文蔷身边的肖诚叫到了一边。

“虽然你也不是大人，但我还是要跟你交代几句。病人的状况不是很好，家属需要做好心里准备，你多费心照顾一下。”

“谢谢医生，我会照顾好她的。医生您也辛苦了，我代表病人和家属对您和医院表示谢谢。”

见肖诚表现地比普通大人还成熟，医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肖诚回到许文蔷身边，许文蔷便问他，“医生说什么了？”

肖诚说:“也没什么。”

“你也不用瞒我，我能猜到医生会说什么。”许文蔷说。

肖诚看着许文蔷，低声说，“许文蔷，你总得想想，万一阿姨真的醒不过来，你该怎么办。”

许文蔷好半天没做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其实，我是想过的。医生那么悲观，我怎么可能不想呢。只是——”

许文蔷一顿，仰起头来，想把眼泪逼回去，“我就算想了，那也不算数。”

“好，那就不算数。”肖诚忍下了去给许文蔷擦眼泪的冲动。

“许艳梅肯定会好的。”许文蔷再一次告诉自己。

但就在手术结束后的第二天，医生和护士突然匆匆忙忙地进了重症监护室。许文蔷忙上前拉住一个护士问，“许艳梅怎么了？”

“正在抢救呢！”护士甩开许文蔷离开了。

许文蔷后退两步，直到身子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从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他低声对许文蔷说，“病人已经去世，请节哀。”

许文蔷一时没听明白，反问了一句，“许艳梅死了吗？”

医生又说了

一句，“请节哀。”他怜悯地看了一眼许文蔷，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许文蔷还来不及悲痛哭泣，就又有护士过来对她说，“你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吗？”

许文蔷说，“没其他人了，就我自己。”

护士本来只是来例行公事交代流程，毕竟早就见惯了生死，但看着许文蔷孤单一人，不自觉就放软了声音。

“那你听好，你现在先进去跟亲人告别，然后遗体你可以选择带回家再联系殡仪馆火化，也可以不回家直接联系殡仪馆进行火化，我们会把遗体送至太平间。”

“你需要去办理一个死亡证明。”

“你需要寿衣给逝者换上。”

许文蔷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件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她根本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先去跟亲人告别。”护士提醒完，然后也离开了。

许文蔷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看着里面像是睡着了的许艳梅，脑子里想着“许艳梅死了”这几个字，脚下却是一步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