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簇新的靛蓝杭绸直裰，浆洗得笔挺，外罩一件半新不旧的玄色比甲，浆得硬硬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里面干净的细布中衣。

他面容普通，身材微胖，脸上挂着和气的、恰到好处的商人式微笑，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神却异常清亮，不动声色地扫过院中每一个角落，扫过那敞开的铜匣和散落的金饼，扫过狼狈的谢金勺、冷笑的谢玉麟、护着金饼的苏香辣，最后在林霄身上停留了一瞬。

他手里没拿算盘，也没带伙计，只在腰间挂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黄铜水烟壶，壶身磨得锃亮。

“诸位，叨扰了。”

他拱了拱手，笑容可掬，目光直接落在被谢金勺抱在怀里、沾着油污的铜匣上，

“鄙人姓钱，行商路过，被贵宝地的…呃…异香吸引。

方才在门外，似乎听到‘金饼’二字？”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

’“沾了点烟火气不打紧，好东西，自有识货的。不知，这匣中之物，主家可愿割爱？”

割爱？

谢金勺猛地抬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钱老板”，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玉麟更是眉头紧锁，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沾了鸡油的金饼，这腌臜玩意儿也有人要？

“你…你要买？”谢金勺声音发颤，抱着匣子像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正是！”

钱老板笑容不变，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道，“市面金价，鄙人略知一二。

此物形制古拙，虽有些许…岁月风霜的痕迹，但成色尚可。鄙人愿出——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下。

“八百两？”一个伙计小声猜测。

钱老板笑着摇头，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黄金。”

满院死寂。

八百两…黄金？！这足以买下好几个“鸡你太美”铺子！

足以填上谢金勺的亏空！足以…向翡翠宫交差？！

狂喜的浪潮瞬间冲垮了谢金勺，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当场晕厥：

“卖！卖！钱老板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慢着！”一声厉喝如同冰水浇下！

谢玉麟一步踏出，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死死盯着钱老板，脸上挤出虚伪的笑容：

“钱老板是吧？好眼力！这前朝金饼，成色足，分量沉，乃是我谢家祖传之物！

我三弟年幼无知，家中产业由我这长房兄长代为打理。

八百两黄金？呵呵，未免太不把我谢家祖产放在眼里了！”

他猛地抬高声音，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压迫：

“我出——一千两黄金！此物，当归长房！”

他目光如刀，刮向谢金勺，隐含威胁。

钱老板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些许，清亮的目光扫过谢玉麟，又看看一脸惶急的谢金勺，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黄铜水烟壶，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针锋相对：

“哦？谢大公子也感兴趣？买卖嘛，价高者得。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谢玉麟毫不犹豫地加价，势在必得。这钱老板如此爽快抬价，更印证了这金饼的价值！只要能拿下，转手运作，何止翻倍！

“一千三百两。”

钱老板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千五百两！”

谢玉麟额头青筋微跳，这几乎是他能动用的极限流动资金了！

钱老板摩挲水烟壶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第一次正眼看向谢玉麟，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道：

“谢大公子豪气。

一千六百两。”

谢玉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千六百两黄金！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怨毒的目光在钱老板和那铜匣之间来回扫视，胸腔剧烈起伏，却再也喊不出更高的价码。

他输不起这个本钱！

“成…成交！钱老板！就一千六百两！

”谢金勺生怕这从天而降的财神飞走，抱着铜匣就要往钱老板跟前冲，却被谢玉麟带来的健仆凶狠地拦住。

钱老板却摆了摆手，脸上恢复了那和气的笑容，目光却越过激动的谢金勺和脸色铁青的谢玉麟，精准地落在一直沉默的林霄身上。

“不急。

金饼虽好，却非鄙人今日首要所求。”

钱老板的声音清晰地在院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鄙人真正想要的，是贵店名震京城、引得翡翠宫垂青的…那味‘鸡魂粉’的秘方！”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语出惊人：

“秘方，三千两黄金！当场付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