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里的心动轨迹(162)
林宇脸上的笑容同样纹丝未动,只是镜片后的眸光似乎更深沉了些,像幽潭探不到底。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仿佛完全认同:“那是自然。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嘛。来,敬你一杯,”他举起杯,香槟液面晃动着细碎的光,“希望‘新声代’项目在你带领下,也能同样‘惊艳’四座。”他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随即转身,如同游鱼般轻松地融入身后喧闹的人群。留下原地一片微妙的寂静,以及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带着酸腐气息的弦外之音,无声地弥漫开来。
聚餐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渐渐散去。苏星晚独自一人走到餐厅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城市璀璨星河,流动的车灯如同大地脉络中奔涌的萤火。然而,这片壮丽的繁华夜景,却无法照亮她心头那片正在无声蔓延、不断扩大的冰冷阴霾。林宇那看似随意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像一颗精心挑选的、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恶意涟漪,正在星辰公司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名利场池子里,悄然扩散,污染着每一寸空间。
方才去洗手间的短暂路程,隔间外刻意压低却清晰可辨的对话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脚踝,带来滑腻的窒息感:
“…听说了吗?张老以前带过的一个女学生,后来……”
“嘘!小声点!不过…难怪啊,这次评得这么顺,水到渠成似的……”
那模糊的、带着赤裸裸恶意揣测的只言片语,此刻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她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刺骨的玻璃上,试图汲取一点清醒。窗外是永不停歇的车流和永不熄灭的灯火,勾勒出一个巨大、喧嚣却冰冷入骨的世界。她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林宇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还有同事们那些闪烁不定、含义复杂的眼神。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被污蔑的冰冷愤怒,从心底最幽暗的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刚刚获得的荣光彻底淹没。这用无数血汗换来的、刚刚开启的辉煌篇章,难道就要被这些阴暗角落里滋生蔓延的流言蜚语,涂抹上洗刷不掉的肮脏污迹?
谣言,如同被林宇这只无形之手刻意泼洒的浓稠墨汁,在星辰公司这潭表面平静的水中迅速晕染、下沉、扩散。它不再满足于茶水间角落里的交头接耳,或是洗手间隔板后的窃窃私语。它变得堂而皇之,附着在日常工作的每一个缝隙里,弥漫在空气之中,成为一种粘稠而压抑的氛围,令人呼吸不畅。
苏星晚抱着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机器温热余温和淡淡油墨味的编曲方案,走向公共办公区录音工程师老赵的工位,准备沟通几个关于低频混响和动态处理的细节。刚走到他隔断附近,就听见老赵那略带沙哑、明显带着不耐烦的嗓音正对着电话抱怨:“…哎呀,方案是漂亮,想法是挺花哨,前卫得很,可落地呢?实际操作起来有多麻烦她知道吗?…再说了,谁知道这想法真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资历?资历算个屁!现在这世道,讲究的是‘门路’,懂不懂?…行了行了,不说了,干活了!尽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老赵“啪”地挂断电话,带着余怒一抬头,正正撞上苏星晚平静无波、如同深潭般的目光。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随即化作一丝掩饰不住的尴尬,猛地咳嗽一声,眼神仓惶地躲闪着,仿佛地上突然长出了金子,随手抓起桌上一份无关的项目预算表,胡乱地翻看起来,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噪音。
苏星晚什么也没说,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她将方案轻轻放在他堆满线材和调音台的桌面上,白皙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几处需要讨论的音轨标记上,语气是惯常的专业与冷静:“赵工,这几个低频段的混响时间和扩散参数,我觉得还需要再调整一下,跟民族打击乐的瞬态有点打架。另外,动态处理的阈值,第七小节这里过渡得有点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工位间的隔断。
老赵含糊地“嗯嗯”应着,眼神始终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她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手指不自在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毫无节奏的鼓点,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
午餐时间的员工食堂,永远是人流和信息最密集的集散地,各种小道消息在这里如同细菌般快速繁殖传播。苏星晚端着盛着简餐的餐盘,刚在一个靠窗、能望见楼下小花园的空位坐下,邻桌几个市场部打扮入时的女同事压低的议论声,便如同恼人的蚊蚋,断断续续却又异常清晰地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