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里的心动轨迹(248)
苏星晚站在前方一块小小的、被灯光勉强照亮的空地上。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被长袖高领的黑色演出服仔细遮盖,但那刚刚从舞台死神镰刀下挣脱出来的沉静与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无法被任何布料掩盖。她没有丝毫寒暄,没有鼓舞士气的开场白,直接拿出了那份带着复印机温度的文件副本,和顾沉舟带来的、那块依旧散发着焦糊气味的追踪节点图谱残片,将它们如同证物般展示在昏黄的光线下。
“杰森收到的烧焦唱片,我收到的断弓,”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打在绷紧的鼓面上,“沉舟实验室的爆炸,还有我舞台上砸下来的那盏灯……”她顿了顿,让那份沉重的后怕和冰冷的愤怒在寂静中蔓延,“不是意外,不是巧合。是清除。系统性地清除一切可能阻碍他们计划的人,清除所有不同的声音。”她抖了抖那份薄薄却重逾千斤的计划书,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们要的不是市场份额,是要给所有的音乐,套上统一的枷锁!我们的创作,我们的声音,我们赖以呼吸的未来,都将变成他们货架上的罐头,贴上统一的标签,由他们定价!由他们决定生死!”
人群里一阵压抑的骚动,如同暗流在冰面下汹涌。有人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攥得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仿佛那里曾被无形的绳索狠狠勒紧过,留下窒息的后遗症;那位音乐评论家再次用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份计划书上的代号。
一位以创作叛逆摇滚闻名、染着一头火焰般红发的男歌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过大,带倒了旁边的矿泉水瓶,咣当一声滚落在地。他浑然不觉,声音因为激动和压抑已久的愤怒而发颤,带着破音:“苏姐!你说怎么干?老子受够了!写首歌都他妈要担心会不会踩了谁的雷区!半夜邮箱里躺着的不是乐迷来信,是威胁!这帮躲在阴沟里的孙子!”
“对!算我一个!不能再忍了!”一个坐在角落、穿着连帽衫的年轻独立音乐制作人跟着喊道,脸上带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愤怒,但眼底深处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力量,”苏星晚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将逐渐升腾的激动和嘈杂压了下去。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力量,“我们的力量在于分散,也败于分散。他们能一个个击破,像碾死蚂蚁一样,正是因为我们像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彼此隔绝。”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凝聚人心的穿透力,“今天,在这里,这盘沙,必须聚起来!聚成一块能砸碎他们铁幕的石头!聚成一把能捅穿他们心脏的尖刀!”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排练厅中央唯一的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黑色的琴身漆面有些斑驳,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沉默而厚重。她掀开琴盖,露出象牙色的琴键。没有乐谱,只有积蓄了无数日夜的愤怒、恐惧、不屈和此刻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的指尖落下,敲响的不是任何成型的曲子,而是一串沉重、压抑、带着金属撞击般冰冷质感的低音和弦,如同被禁锢在深渊的巨兽发出的痛苦咆哮,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猛烈冲撞、回响。接着,旋律陡然攀升,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挣扎与不屈的对抗力量,音符不再是音符,而是无声的呐喊,是刀剑出鞘瞬间的铮鸣,是无数被压抑、被威胁、被扼住咽喉的灵魂共同发出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
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叠加、共鸣。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声音,或轻哼,或用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椅背,打着沉重而犹豫的节拍。渐渐地,这应和声如同汇入溪流的雨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有人跟着那低沉如脉搏的贝斯线,从喉咙深处哼唱出沉重的、带着原始力量的韵律;有人用指尖在金属折叠椅的扶手上敲击出如同战鼓般坚定有力的节奏点;那位摇滚歌手干脆用穿着厚重马丁靴的脚,重重地、一下下地跺着木质地板,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咚咚声,如同远古部落出征前的战舞。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节奏,不同的表达方式,起初还有些杂乱无章,带着试探的犹豫和长久压抑后的生疏。但在那架老钢琴所引导的、充满不屈抗争意志的核心旋律的统御和召唤下,它们开始奇异地汇聚、缠绕、彼此支撑、相互应和。杂音消失了,不和谐被熔炼了,只剩下一种越来越宏大、越来越统一、越来越具有摧毁性力量的共鸣!这声音不再局限于听觉,它震动着浑浊的空气,敲打着每个人的胸膛,让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抖。狭小的排练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共鸣箱,所有人的心跳、呼吸、积压的愤怒与此刻燃烧起来的决心,都被这无形的、由灵魂共振而生的乐章所捕获、放大,最终汇成一股足以撕裂任何囚笼、冲垮任何铁幕的滔天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