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渍里的心动轨迹(310)
苏星晚一直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此刻,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屏幕上那些令人心悸的关联图谱,屏幕冷光清晰地勾勒出她清秀却紧绷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像拉直的弦。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仿佛有冰冷的蛇鳞擦过皮肤。她没有立刻回应顾沉舟的话,而是转身走向工作台边缘,拿起一份打印出来的近期全球大型音乐活动日程表。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量,在“柏林新声浪潮音乐节”那几个印刷体黑字上重重划过,纸张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源头在暗处,”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淬过火的刀锋,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锋利,“那我们就去光能照到的地方。”她终于侧过脸,看向顾沉舟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眼神里跳动着孤注一掷的光芒。“音乐圈里,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气味。总有人,见过那股‘风’的形状,哪怕只是被吹乱了衣角。”
柏林新声浪潮音乐节现场,巨大而前卫的场馆内部,声浪如同实质的海潮,裹挟着狂暴的能量,从四面八方猛烈地冲击着耳膜。心脏在胸腔里被这音浪挤压得几乎无法正常搏动。炫目的激光束如同天神愤怒挥舞的光剑,切割着弥漫在低空的、混杂着干冰烟雾和汗味的薄雾。疯狂闪烁、毫无规律的舞台灯光将攒动的人影投射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墙壁上,拉长、扭曲、变形,如同群魔乱舞的皮影戏。空气粘稠而灼热,饱和着年轻躯体蒸腾的汗水、昂贵香水的后调、廉价电子烟油的甜腻,还有荷尔蒙燃烧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微醺又隐隐窒息的氛围。
苏星晚一袭简洁的黑色无袖丝绒礼服,像一道优雅而警觉的暗影,巧妙地穿梭在这片沸腾喧嚣的边缘地带。她脸上挂着训练有素、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完全沉浸在这音乐盛典的狂欢之中。然而,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深处,此刻却锐利如高空盘旋的鹰隼,在每一个短暂交谈对象的细微表情、眼神的瞬间闪烁、话语的微妙停顿与潜台词中,捕捉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和不安。她的神经如同绷紧的琴弦,在喧嚣中过滤着有价值的信号。
“李察先生,”苏星晚自然地靠近一位满头银发、气质儒雅、正与旁人交谈的法国资深音乐评论家,手中不知何时已举起了一杯晶莹剔透的香槟。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背景的鼓点,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和一丝行业内部探讨的随意,“您对今年独立音乐人单元提名名单的争议怎么看?似乎……有几个被乐评人和乐迷普遍看好的名字,被非常刻意地忽略了?”她优雅地举起杯,与对方轻轻碰杯,玻璃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轻响。
法国评论家李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零点一秒,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惊愕、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快得如同飞鸟掠过水面的倒影,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随即,那抹情绪被更加圆滑、滴水不漏的职业笑容彻底覆盖。“市场选择,亲爱的苏小姐,总是带着些……不可言说的微妙,”他微微耸肩,动作优雅而带着法国式的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塞纳河畔变幻的云彩,“就像塞纳河的水流,表面平静优雅,深处自有其汹涌的暗流和难以预测的方向。”他微微欠身,一个无可挑剔的社交礼节动作,礼貌而坚决地终止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像躲避瘟疫般迅速融入了旁边另一群高声谈笑的宾客之中,身影很快被晃动的光影和人潮吞没。
苏星晚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她没有丝毫气馁,反而像一头耐心而精准的猎豹,迅速转换了目标。她的目光扫过喧嚣的舞池边缘,精准地落在休息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一个身形微胖、穿着考究但略显随意的花呢西装、眼神却异常精明锐利的中年男人正独自坐着,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烟雾袅袅上升。他是来自北欧的资深音乐经纪人尼尔森,圈内以眼光毒辣和消息灵通着称。
苏星晚端着酒杯,步履从容地穿过几对热舞的人群,自然地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几句关于音乐节氛围和北欧新锐乐队的寒暄之后,她的语气依旧轻松,像分享一个业内观察,却巧妙地再次将话题的触角探向那片危险的暗流。“尼尔森先生,不知您是否注意到,近几年……一些新锐音乐人的发展轨迹,似乎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扭转?”她啜了一口香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对方,“我认识几位非常有天赋的年轻人,作品明明在乐迷和独立乐评圈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市场反馈数据也很好看,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失去了那些关键性的、能登上更大舞台的演出机会。甚至连他们应得的版权收益,账目上也常常出现令人费解的、大幅度的异常缩水。这种现象,您觉得是偶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