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还我(125)
周森低头笑了下,说:“是。”
“但是颂今啊,有些事需要放宽心,不要总憋在心里,让它过去。”老太爷轻轻抚摸他的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听话不优秀又怎么样?没必要事事都逼自己争第一。凡事都追求完美,最终受累的是自己。”
周森顿口无言。
“谁都有失误的时候。连你太爷爷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因为一时意气栽过大跟头,差点都翻不了身。后来换条路走,照样把周家的产业做得风生水起。N大是个好学校,太爷爷为你骄傲。”
周森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原来太爷爷早就看透周颂今,知晓他并不如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反而因为层层枷锁而作茧自缚。他知道周颂今因为未能录取梦想高校而郁郁寡欢,也知道周颂今强撑着做“周颂今”,撑得很累。
“太爷爷,我知道了。”他只能这么说。
周老太爷并未因为周森顺应他的话而感到宽慰,反而沉沉地长叹一口气:“你和阿森都是好孩子,平时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阿森他……”周老太爷难过地停顿数秒:“他性格调皮顽劣,总不得文州喜爱。而你母亲对他的态度你应该清楚。我总是想起来有一年过年,他不知道在哪里落了水,湿淋淋地躲在西苑暖炉边上取暖,凑巧被我瞧见。”
周老太爷回忆起这幕,仍觉得记忆犹新:“他怕得脸色比纸都白,还挺着胸要我别告诉文州和倾君。那时候我就在想,文州家这孩子,怎么情愿在零下的天气里裹着这身又湿又重的衣服挨冻,也不愿让父母知道呢?冻出病了,可怎么办?”
周森当然也记得这事。
那是在他差不多六七岁的年纪,他为了登高而爬到湖边的假山上,结果不慎落入湖中。心虚的他偷偷避开人群,躲进偏远的西苑,试图靠着暖炉烘干衣服,谁知被刚好路过的太爷爷撞个正着。
对于这件事,占据他记忆更重头的部分是太爷爷抱着落水狗一般的他,带他去换了新衣服。太爷爷不仅遵守承诺地对别人隐瞒了他落水的事,还送给他好大一个装了麦芽糖和巧克力的福袋。那天后来他一直被太爷爷带在身边,靠着太爷爷的软垫喝果汁看电视。
那个春节,他其实很开心。
可原来对于太爷爷来说,这个春节成了他漫长岁月里耿耿于怀的一个节点。
所以在事情过去二十年的又一个大年夜,在他已然忘记大部分人事物的今天,他仍然放不下他嘴里那个调皮顽劣的周森。
周森垂首握着老太爷枯瘦干瘪的手,感觉生命力似在沙漠中蒸发的水份一般,正迅速地从他的身上流失。
周森用力去抓,不过是抓住流沙一把,什么都留不下。
第59章
由于身体原因, 周老太爷只在年夜饭上现了下身就回房了。
周森口袋里揣着两个沉甸甸的红包,目送他离开,心中明白以后见到老太爷的时日, 已是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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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太爷名下有不少股份, 自他身体抱恙起, 众人就开始暗自猜测他的遗产分配安排。
今日他拉着周森说了那么久的话,对周森的偏爱昭然若揭。故而遗产会如何分割,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席间向周森敬酒叙旧的亲戚络绎不绝, 尤其是他的两位叔叔, 编了四五个借口来过好几次,试探之心一次更比一次明显。
反而是周文州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他和周森被安排在同一张餐桌上,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交流。
周森喝了很多酒, 胃里翻腾得厉害。
二叔偏又在这时拎着酒瓶停在他身边,满脸谄笑地替周森添酒:“叔叔听说你自己在外面闯, 生意做得不错?不愧是文州的孩子,出息得很!”
“混口饭吃。”周森伸手盖住杯口:“二叔, 我不能再喝了。”
“都是混生意场的, 这才哪到哪?”二叔作势要继续倾倒。
周森却没有移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二叔被看得变了脸,很快败下阵躲开视线, 阴阳怪气地撇了下嘴:“但照我看来, 你那些小打小闹多搞也没什么意思。跟家里这些产业比起来, 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不如趁早回来替你爸打下手。”
周森勾了下唇角, 神色逐渐转冷。
“但是吧, 蚊子腿上的肉也是肉,白扔了可惜。二叔有个提议, 就是提议啊!”他又端起谄媚的笑:“你把外头搞的那些小打小闹,转交给表弟练练手。他刚毕业,整日在家游手好闲,我给他找点事做。”
周森冷漠地看着二叔。他身处这觥筹交错的热闹中,却突如其来地觉得无趣,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冷静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