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她大概到现在都以为，是我狠心，只肯‘施舍’给她一个宁宁。”

他从未在她面前邀过一次功。

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就像沉入深海的巨石。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也从不奢求激起任何回响。

他只是默默地做，以为这就是对她最好的守护。

可他那年种下的树，如今，却要为别人开花了。

*

时间无声流淌，巴黎的雪落了又化，京城的冬意一日浓过一日。

转眼，已是年关。

除夕夜，叶家老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汉白玉的庭院地暖全开，融化了积雪，露出湿润的青石板路。

水晶灯下的长桌铺着从苏格兰空运来的桌布，银质餐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叶向晚和叶凌霄穿梭在宾客间，像两个漂亮的小炮弹。

笑闹声、祝福声、杯盏碰撞声，交织成一派热闹喧腾的景象。

唯有叶琛明，孑然一身地站在二楼的露台上，与这满室的繁华格格不入。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高领羊绒衫，寒风卷着雪粒子，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却一口未饮，任由冰块在其中慢慢融化。

“砰——”

“咻——哗——”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京城的天空，瞬间被盛大而绚烂的烟火点亮。

一簇簇金色的“菊”与银色的“柳”在墨黑的天鹅绒夜幕上炸开。

瑰丽的火光拖着长长的尾羽，流光溢彩，将整座城市映照得恍若仙境。

楼下传来人群的阵阵惊叹与欢呼。

叶琛明仰着头，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那漫天的璀璨。

可他的心，却比这冬夜的寒风还要荒芜。

这样的烟火，她看见了吗？

巴黎现在……是白天还是傍晚？

她在做什么？

是和叶景和一起，漫步在蒙马特高地，看白鸽飞过圣心大教堂？

还是在某个温馨的画室里，就着咖啡的香气，描绘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烟花炸开的巨大声响，一声声，都像是在嘲笑着他的孤寂。

他忽然无法抑制地想......她会不会，哪怕只有一瞬间，一个极其短暂的念头，在看到某个相似的场景时，会想起他？

想起京城，想起这座宅子，想起那个曾经……也给过她一场婚姻的男人。

叶琛明缓缓闭上眼。

任由那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再融化成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新的一年，于别人是新生。

于他，不过是又一个没有她的，漫长冬日的开始。

新年的钟声余音未散，烟花最后的余烬在墨黑的夜幕中悄然熄灭。

世界重归于一种震耳欲聋的死寂。

叶琛明指尖的冰冷顺着威士忌杯的杯壁一路蔓延至心脏。

他想，巴黎现在是下午。

阳光正好，或许正透过古老的雕花窗棂，洒在她低头描摹婚纱设计图的、专注的侧脸上。

她甚至不会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场盛大的烟火是为一个孤魂而放。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在这里忍受蚀骨的思念，而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规划着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那个所谓的“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方案，在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他不是圣人，他是个有血有肉、会痛会妒的凡人。

他要见她。

现在，立刻，马上。

叶琛明猛地转身，将手中那杯未尽的威士忌搁在露台的汉白玉栏杆上，大步流星地走下楼。

楼下大厅的喧嚣还未散尽，亲朋故旧正举杯互贺，一派其乐融融。

叶琛明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他周身裹挟的寒气，让周围的欢声笑语都为之一滞。

众人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叶家的掌权者。

“管家。”

年迈的管家匆匆赶来：“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备机。去巴黎。”叶琛明言简意赅，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把向晚和凌霄叫起来，跟我一起走。”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秦岚最先反应过来，疾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琛明！你疯了？现在是除夕夜！孩子们都睡了！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找妈妈。”叶琛明抽出手臂，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们有权利和母亲一起过年。”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却又无人能够反驳。

叶向晚和叶凌霄被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时，还睡眼惺忪。

“去哪里呀，奶奶？”叶向晚揉着眼睛，娇气地嘟囔。

“找妈妈。”叶琛明亲自蹲下身，为女儿穿上厚厚的羽绒服，“爸爸带你们去找妈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