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梦春(53)
迟燃将橙色耳机线缠在指尖,转着。
“在意结局有什么不对?人、时间还有事件这些,都是循着结局的方向发展,凡事都有结局。”
宋呓欢将橙色耳机线的另一头扯在手里,拽着他手指:“那世界上所有泉水的结局都是枯竭,所有燃烧的结局都是灰烬,可泉水和泉水不一样,火堆和火堆也不一样,你没法用同样的结局一概而论。”
迟燃任由她牵着手指,垂眸沉默。
“要是盯着结局生活,那天天都在筹备葬礼。”
她晃着腿,手指捏着橙色细绳,扽着他的手指。
迟燃没跟她聊下去,反倒岔开话题:“你爸爸怎么可能是81年的?不到二十一岁就生你?”
宋呓欢说:“不是啊。”
迟燃:“那周庭怎么可能比你爸还大,你骗他的?”
“没骗人。”宋呓欢淡定地讲着地狱发言,“我爸走的时候四十一。”
空气静默许久。
“怎么不算同岁呢?”宋呓欢说。
“…你刚才在替我出气。”
迟燃动动食指,指尖绷紧橙色细线忽地四散弹开,像指尖的渺小烟花。
“对啊。”她坦率承认,“那老头欺人太甚,而且他要不要脸啊,比她老婆都快大两轮了,老变态。”
“宋呓欢。”迟燃语气放缓,“我也比你大半轮。”
这话她不爱听,她飞快地反驳:“半轮这个说法听着吓人,实际也就六岁而已。”
迟燃:“六岁就是半轮。”
宋呓欢不想承认她的双标。
“所以你为什么对录音室那么熟悉?比你家还熟。”她问。
“我在这住过半年,就睡在这间录音室…刚瞎那半年。”
迟燃一下一下地扯着橙色细绳,企图抢回来,但她就是不肯松手。
“这么窄的地方?”宋呓欢四下看看,乍舌道。
这间录音室容纳他们两个人,基本就是膝盖顶着腿侧,扭头说句话都得堵车。就算将整间搬空,按迟燃的个子也得蜷着睡。
迟燃说:“嗯。”
宋呓欢试探着问:“那段时间你应该很难受吧,那么熟练的作编曲技能,一夜之间就没了。”
“我那时候…确实重新学着写歌。”他说,“我最害怕的事就是忘记乐器的样子,忘记录音室的样子,忘记音符的样子,一闭眼就开始跟幻灯片播放似的,复习那些东西的外形、用法,吃了药也睡不着,我就干脆在这睡。”
“在这能睡着吗?”她问。
“能。”他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密闭环境含氧量低,缺氧昏过去。那段时间钱宇生怕我憋死,也一直睡公司,等我睡着悄悄把门打开。”
“…两万是他应得的。”宋呓欢捏着耳机柔软的耳堵说。
正说到钱宇呢,他就在玻璃门外蹦跶着挥手,打手势示意,看样子要跟他们说话。
宋呓欢说:“耳机戴上,钱宇找你。”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没松开捏着另一只耳机的手,较劲似的捏着。
耳机线很短,迟燃没辙,靠近她戴上耳机,肩膀似有若无地挨着肩膀。
“不走吗?下班了啊!”钱宇在控制室边蹦边说。
宋呓欢打开麦克风:“那就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迟燃打断:“我有副蓝灰防滑鼓棒落在二楼休息室了,帮我拿过来,再去三楼办公室帮我找张唱片,叫Julie。”
钱宇叹口气:“哥,大海捞针啊…还得捞两种针吗哥?”
迟燃抬手精准摸到开关,闭麦拒绝交流。
宋呓欢反应再慢,也意识到迟燃是刻意把人支走。
要单挑?
她猛地转过来,面朝迟燃坐,膝盖避无可避地碰上他的膝盖。
这间录音室实在狭小,双层隔音门隔绝绝大部分的声音,密闭且寂静的空间剥夺感官,带来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耳机线依然一人一头握着,没人松手,细长的橙色绷得细细颤抖。
迟燃肩膀靠在背后的墙上,尽可能地与她保持距离。
在寂静与狭窄的压迫下,宋呓欢忍不住开口:“你找我…”
“谢谢你站在我这边。”他说。
“啊?哦,应该的。”宋呓欢慢半拍地说,“你,和那个油腻老男人,很难不站你。”
“不止今天。”迟燃摇摇头,“两年前我跟周庭冲突的时候,你也站在我这边。”
宋呓欢瞪大眼睛。
“今天不是我第一次听你唱歌。”他说,“两年前我也听过,差不多就这个时候。”
…两年前?
两年的这个时候,她老家迎来数十年难遇的暖春,四月初便暖阳高挂,绿意盎然,温热的雨和暖融融的风与将人追着赶着挤进初夏。
在距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日子里,同窗恨不能灌着咖啡浓茶,悬梁刺股,而她清闲得像早早冒出头拼命聒噪的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