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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梦春(59)

作者:巨蟹自由 阅读记录

“宋呓欢。”果果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这么喊我很吓人哎…”宋呓欢看清她的神色,后知后觉地不安,“出什么事了吗?你…好严肃。”

她这么一问,果果反倒不说话了。

宋呓欢撂下勺子,急促地问:“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刚一开口,果果眼眶便开始泛红,“小公园…我可能没法陪你去了。”

宋呓欢猛地哽住。

果果泛红的眼眶说明一切,她嘴唇颤抖,不听使唤,“…你是不是要搬出去。”

果果不说话。

那就是默认。

宋呓欢轻声说:“难怪你找人来修东西…你早就想搬了,你从那时候就在做准备。”

空气凝固,锅里温着粘稠的燕麦粥,拖泥带水地冒着泡,是寂静厨房里唯一声音。

她们面对面坐着,像照镜子那样,相对落泪着沉默。

你不能走。

四个字太过单薄,拉不住人,宋呓欢只好满脑子搜刮指控,能留住她的指控。

“我跑出来的时候,是你邀请我跟你一起住,互相照应的。”她说,“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

“我没有抛弃你,你以为我就那么想搬出去吗?我不想跟你开开心心地待在一起吗?”果果轻声反问,“是我不想吗?”

她和果果在病友群里相识,她签署姑息疗法同意书后,王女士恨不能将她绑着四肢押到医院,她只好从家里逃出来。果果比她更早些转入大城市的姑息科室,主动邀请她合租。

果果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她与果果是与世俗背道而驰的反叛者,是被逼无奈捆在一处的末路狂花,是没空做梦又只剩做梦的人。

在宋呓欢的设想里,她们永不分离。

汹涌的哀恸几乎要将她淹没,但不能哭。

哭是分离的序曲,哭了就是认输就是接受事实。

她绝不接受。

宋呓欢咬着牙摇头:“我不管,你不能搬出去,是你骗我来的。”

“我骗你来的?”果果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她叹出口气,“宋欢欢你说的是人话?我房租交到十月份,就没打算再找你要,我把这破屋子能修能补的都弄好,我生怕你找不到下一个室友…有这么会赔钱的骗子?”

宋呓欢偏过头,硬生生忍住汹涌的眼泪,咬牙说:“你欺骗我的感情,你就是不能搬。”

“我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不吸氧的时候感觉头上套着个塑料袋,多说几话都憋得指尖泛紫,……你看我一眼!”

果果彻底惹恼,她抬手脱下家居服上衣,丢在地上。

宋呓欢没敢看过去,余光里瞥到干枯的肋骨,泛紫的斑块和泛红的抓痕,以及透明的芬太尼贴片。瞥到的瞬间,她眼泪就砸下来。

方才的指控不过是色厉内荏,她再说不出话,呜咽着捡起家居服,不敢看果果,手忙脚乱地试图给她穿上。

家居服皱成一团,她怎么也找不到领口,泪眼模糊看不清楚。

“…你穿…袖子…这是袖子…你穿上对不起我错了…你穿…”宋呓欢胡乱地说着,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明白。

果果一动不动地站着,剧烈地呼吸。

宋呓欢怎么也找不到领口,只好用家居服裹住果果,裹完立马逃避似的移开视线。

“…对…不起,对不…”她低着头抽抽噎噎,话都说不利索。

果果注视她许久,才重新穿好衣服,抬手抱住她,将她的脸埋进柔软的家居服里,柔软的布料吸收泪水。

“好了好了。”等她崩溃完,渐渐平息,果果哄小孩似的柔声说,“我们把话说完,行吗?”

“嗯。”她脸埋在果果怀里,闷声说。

这是她们第一次拥抱,温暖又硌人。她们之前偶尔手拉手、有时挽着手臂,但从未做过拥抱这么肉麻的事。

离别让一切都变得难能可贵,包括肉麻。

“欢欢,我后天就搬。”果果结束拥抱,抬手给她擦眼泪,捋顺她乱七八糟的刘海,“你记得咱们病友群的规矩吗?提前退群,不报哀信,后面我们就…”

宋呓欢震惊地抬眼看她,又飞快地移开视线:“我不记得。”

果果好脾气地笑笑,笑意荒凉,“你再装。我搬走之前会退群,也会盯着你删掉我的联系方式,你装也没用。”

“群规是群规,我们两个不一样。”宋呓欢死命拉住她的手,“万一你想我呢?万一你没胃口,想吃我做的饭呢?群里的人都是网友,可我们不一样!而且我从头到尾都不理解这个破规矩,为什么要提前退群,为什么不让家人在群里报丧?得到彼此的消息不好吗?”

“因为人的意志是非常神奇的东西,哪怕一丁点撑不下去的想法,都能摧毁一个人。”果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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