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遇(89)
鱼汤熬成浓稠的乳白,肉滑嫩入味,配得上“一绝”之名。
“怎么样,合您胃口?”
“挺鲜的。”初凝如实道。
陈弥又舀给她两块肉,“那多吃点,补补。”
饭后之余,奶奶泡上一壶红茶,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那日央视三套在播小品《警察与小偷》,老太太看得专注,茶放凉了忘记喝。
正到兴致高处,电视机突然“滋啦”一声花了屏,画面上跳出一片黑白雪花条。
“哟嗬,你这是电视成心气人呐!”老太太蹙着眉拍拍沙发,起身喊陈弥。
“陈弥!大孙子!电视又坏了——”
彼时初凝在洗手池前打肥皂,陈弥在一侧戴围裙,双手扯着带子在背后随便系了一道。
初凝洗完手,无意一瞥,笑说,“你这蝴蝶结系的,怎么跟玩似的……”
“能系上就行,要求那么多干什么。”陈弥正开水龙头冲碗,随口道。
话音未落,初凝走近几步,上手解开那团绳结,重新系起来。两秒后,一个标准的蝴蝶结映入眼帘。
“现在完美了,标准蝴蝶结。”
陈弥一个不小心,又开大了水龙头,水流飞溅各处,打湿了额前刘海。
他酝酿好的“您费心”未说出口,奶奶的声音就传来——
“陈弥,电视又坏了,快来修修!”
“陈弥,来活了。”初凝擦擦手,说。
“得,这就去。”陈弥垂眼,用手背抹掉额头的水,松口气。
陈弥家的电视机年代久远,插不了宽带和网线,接收频道信号用的还是老式的卫星锅。
连着两天刮大风,想是风把卫星锅吹倒,这才影响了信号。
陈弥搭梯子爬上屋顶,重新扶正卫星锅,对着天井喊了声——“初凝,电视好了么?”
不多时,初凝从屋里出来,小步跑到天井,双手作喇叭状,回他个“没有”。
陈弥一乐。
“你在屋里喊就行,我没聋,能听见。”
初凝抬头应个成,又跑回去,等待下一轮调试。
头发上的水珠砸到屋顶上,连成串灰扑扑的珍珠。陈弥提起手电,又调了调卫星锅的电线。
“初凝,好了没?”
“还没——”
“有画面了么?”
“没有——”
奶奶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听到声音时不时抬头看看电视,见无事发生嘀咕一句“这破电视”,复又闭上眼。
初凝站在一侧很难不动容,心疼奶奶,也可怜陈弥。
调试有一阵也不好,陈弥在屋顶上背起手,一时也没了办法。看来这修电视的钱真得花了,他想。
临下屋顶前,他又不死心地摆弄几下卫星锅,问最后一遍:“现在呢?”
“还是没……诶,好了——”初凝的声音断断续续。
电视机“滋啦”一声,终于恢复如初,切回到综艺喜乐会的画面。
然而那出《警察与小偷》正值谢幕,奶奶已经鼾声如雷。
初凝松口气,又跑出天井,向屋顶喊。
“陈弥,电视好了!”
陈弥笑了声,问她跑来跑去累不累?
初凝没听清,表情疑惑:“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不想上来看月亮?”
初凝小时候玩得最野,一到夏天就带着丁晗四处爬梯子爬树抓知了猴,那时候宋简青天天对着初平安唉声叹气,说咱们闺女这么野以后可怎么办。
后来搬到海淀,再没有胡同里的大树,也没了默契交心的小伙伴,初凝爬无可爬,玩无可玩,这才逐渐安分淑女起来。
陈弥这句,一下将初凝带回幼时那些快乐记忆里。
她可能,有那么一点儿想。
初凝走到梯子前,未等踩上一阶,听见陈弥叫她。
“你先别急,知道怎么上么?手扶着两边,踩台阶。”
初凝回他,“我小时候常爬,有经验。”
小时候的树和梯子都没白爬,她的小心谨慎刻在骨子里。上到最后一阶时,陈弥向她伸出手。
初凝犹豫一秒,牢牢握住。
屋顶宽阔空荡,踩着瓦片走出几步,二人就地坐下。
远处川流不息,万家灯火,喧嚣的夜正拉开帷幕,热闹非凡。他们在偌大的北京城独占一隅安谧,数起天边几颗疏落的星星。
初凝前所未有的放松,胳膊肘落在膝盖,托起下巴:“真难得,今天有四颗星星。”
“五颗,您还有一颗没数上。”陈弥也数了一通,指起右手边的那粒渺小的星点。
“哪儿呢?”
“就东边那颗。”
“没看见,你再试试。”
陈弥照做。放下手时,他小心避过初凝的影子。
月亮触手可得,影子比心更胆怯[1]。
“走吧,打疫苗去。”没坐多久,陈弥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