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遇(99)
沿路经过一个卖艺的老爷爷,他抱着把二胡盘腿坐在路旁,身前一个透明箱子,旁边支着个木牌子“拉一曲五十块,两曲一百”,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您都会拉什么曲子呀?”有人问。
老爷爷伸出一只指头,说:“就会二泉映月!”
“那您这价也忒贵了,什么时候降降?”
老爷爷也豪爽,“降,现在就降!不要钱拉一曲你们听听。”
说罢,他一手按住琴弦,一手拉起弓子。悲凉的调子如水般缓缓流淌,听者也仿佛被带入阿炳的故事中,感受着凉夜月光下的凄苦。
老爷爷的水平虽比不得专业人员,但胜在感情丰富,拉到动情处,他眼眶湿润,闭上了眼睛。
一曲毕,观众们鼓起掌来,纷纷投上些零钱,四散而去。
见初凝意犹未尽,陈弥想着正好破财消消灾,从书包里掏出张五十大钞放进箱子里。
“好好,还听二泉映月是吧,爷爷给拉。”老爷爷擦干眼泪,乐呵呵翘起二郎腿。
陈弥道这曲子听着太悲,突发奇想:“您能借我二胡一用么?”
“你也会拉二胡?”老爷爷递过二胡,质疑他。
初凝显然也好奇,向他投来一道好奇的目光。
“您瞧好吧。”
上三年级前,陈弥一直跟着陈伟明住,那时胡同里有个瞎了半只眼的卖艺乞丐,邻居们不待见他,见着就像赶瘟神似的赶他。
别的小孩都被家里教育“碰见乞丐离远点,他们身上有寄生虫”时,只有陈弥没人管没人教,看见乞丐不仅不跑,反倒新鲜无比地跟着四处溜达,帮他问人要钱。
时间久了,乞丐发现自己讨不着钱,转去拜师学艺,带回一个破破烂烂的二胡开始卖艺。
陈弥的二胡就是跟他学的。
后来陈伟明跟人再婚,陈弥被奶奶爷爷接走。临走前,那乞丐塞给他一百块钱,千叮咛万嘱咐:“好好上学,可别跟我似的,什么都不会,只能出来要饭。”
后来小学开设社团,进了一批乐器。陈弥天天都能摸着二胡,渐渐能拉出不少曲子。
……
转眼过去十几年,也不知道水平退没退步。
陈弥抱起二胡,在马扎上落座。他将弓子架在弦上,抬头问初凝:“同桌,您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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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卞之琳《断章》
第43章 一如触电般。
老爷爷在一旁看着, 笑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好家伙,你小子口气不小,世上那么多曲儿, 让人挑哪儿挑得过来。”
陈弥也不在意, 只说“碰碰运气,不成再换”。
跟着社团玩了几年二胡后,同学们都着手开始考级, 只有陈弥没钱考, 四处跑图书馆借资料, 把乐理知识和考级曲目自学个遍,趁社团活动自己模拟考级。只要市面上有谱的曲子,他几乎都练过。
现在的重任落到初凝身上。
“那得, 姑娘你快挑首曲子, ”老爷爷大手一挥,也不再多事,对初凝说, “知道有哪些二胡名曲吗,用不用爷爷给说道说道?”
初凝学琵琶十年, 初中尚还四处参赛拿奖, 近些年学业繁重,渐渐荒废。对于二胡与相关名曲, 她虽了解不深,却也听得不少。她曾在国家大剧院听过一曲《春江花月夜》,至今念念不忘。
“就春江花月夜吧。”她说。
话音落下,她后知后觉,也不知陈弥会不会拉这曲子。万一不会……
“哎……”陈弥闻声,眉头一蹙。
说什么来什么, 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老爷爷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他重重拍了下陈弥的肩膀,说道:“听爷爷的,不会这曲儿就老老实实拉二泉映月!”
初凝一急,正仓促想着如何补救,忽见陈弥笑起来。
“——真不凑巧,我还真会。”
他再度开口,语出惊人。
老爷爷一下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刚说不会,这一下子又会了?
《春江花月夜》是二胡考级的三级曲目,难度远远不及九级的《二泉映月》。
陈弥早在小学练过百遍,肌肉记忆深刻于脑海,当即信手拈来。他按下琴弦,一手拉开弓子。
老爷爷的二胡音色实属上乘,奏出的旋律悠扬而动人,如月色当空倾泻而下,凭空描绘出一幅惬意画卷。
这一曲,再度引得不少行人驻足。毕竟拉二胡的不算稀奇,灰头土脸要饭的拉二胡实属少见。
曲终,陈弥放下琴弓。他抬头望向初凝,像在无声邀功。
初凝倏地笑开,自顾自鼓起掌。行人也跟着凑热闹,一边鼓掌喝彩,一边向陈弥面前的透明塑料箱里投钱。
陈弥乐不可支,心道还真当了回“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