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锁链[京圈](51)
秦鹤阴阴霭霭地从眼皮底下看他,“谁也别说谁。”
秦鹤当年没听家里安排,跑去国外读了别的专业,末了还是回来接秦老爷子的衣钵。
无独有偶,比他大几岁的欧麓从法院辞职时,也把他刚从公检法退休的父亲气得指着鼻子骂。后来兜兜转转,欧麓又当回律师,轻车熟路就成了燕城最有名的那一批。
这几年他专接边缘地带的案子,反推司法完善,隔三岔五就得跑去法院开会。
两家有点来往,老一辈人聚起来,总要把两个逆子拎出来骂一顿解气。
有他俩这几句,气氛没那么肃穆了,沈妍也松了松弦,将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欧麓听得更仔细,时不时打断她,抓着细节问明白。
得知她早上先去做了公证,欧麓不住点头,夸她做得好。
顺便白了秦鹤一眼。
“都自己人,我就明说了。”
“事儿不复杂。但要是走司法途径,假使又是高中生干的,最后结果可能聊胜于无。”
“你不如再想想。”
沈妍听得心口发凉,像被撬开一个洞,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不是这样。
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这才是她的认知。
今日却被一名律师亲自打碎了乌托邦。
沈妍不死心,揪着执念问:“就没法律能治他们吗?您是经验这么丰富的律师……”
欧麓笑了,看着她单纯固执的眼睛,正要说什么,被秦鹤幽幽暗暗地递了记眼神。
男人仿佛没怎么认真听,随意拨弄着袖口,看客似的冷清。
但他依稀察觉出这小姑娘或许对秦鹤而言不同寻常。
他至少不能太急。
欧麓顿了顿,和气地反问:“哪有说不能?只是结果不会让你完全满意的。”
“法律是最低限度的公共道德,它能让作恶者付出的代价很有限——绝大多数受害者都会觉得,他做了那么严重的事,对我伤害巨大,怎么只用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是律师,维护司法正义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协助委托人解决问题。我给你的方案,就是能最直接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妍听明白了。
她垂着头,半天没说话。
书房四面窗大开,屋里有窗外草木的气息。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淅沥沥的雨,潮气渗进来,像将她也打湿了似的。
纸糊的世界在这场春末的小雨里软塌下来。
有那么一会儿,她几乎要接受这一切。
但秦鹤却忽而出声,嗓音淡淡地拨开潮雾,替她做决定:“走司法途径。”
沈妍一激灵,蓦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他眼里没情绪,仿佛一切都是早就决定好的。
天色漫漫地暗下来,在他脸上镀了层沟壑分明的阴影。他整个人坐在前面,身型如同不可撼动的石碑,自作主张替她遮了荒凉。
欧麓似乎没料到这个答案,特别是从秦鹤口中听到。
这可从不是位愿意沾惹麻烦的主。
他试图讲得具体些:“这玩意儿找人简单,但取证不容易,光是从平台拿信息就挺麻烦——”
说是对着秦鹤说,真正是想让沈妍听。
秦鹤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因此欧麓不信这是他的主意。
但秦鹤失了兴趣,直接站起身,不想再多费口舌。
“嗯,你找人来跟吧。”
“花多久时间都可以,费用我出。”
欧麓直白看着秦鹤,半晌,挠了挠头应下:“行吧。我去安排人跟这个案子。”
他出去打电话。
秦鹤倒出根烟,准备去窗前点,还没迈步就被拽住袖口。
沈妍仰着脸望他,眼里沁着水莹莹的星,樱桃似的唇翕动了两下,磨出音节。
“你怎么又同意了,不是说,这样很麻烦。”
她还记得他那会儿揉着眉心叹气。
为什么呢。
因为看不得她涨红着脸强忍憋泪的样子。
因为听她拿平静机械的声音讲述过往时,他好几回拳头攥起来又放开。
他将思绪扯断,就着半缕温凉,平淡开口:“因为想让你安心把《南乔》演好。”
滴水不漏的答案。
公私搅在一起,可进可退。
沈妍瞳孔里变幻了几分,揣不透他情绪,放弃了。
她坦荡地接下这句,动情而真挚对他说谢谢。
她是真的感激。
秦鹤低头,垂睨在她清透美好的脸上。
她肌肤白得像瓷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仅仅几月,她五官似乎张开了许多,明眸皓齿初初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