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锁链[京圈](80)
“这人哪位啊?”
“就一人傻钱多的公子哥,这种假洋鬼子好骗得很,跑这里充楞呢。”
“啧,也不晓得找个硬派头的。真当沪艺都是软柿子,谁都能保下人呀。”
沈妍停住脚步,闭了闭眼,暗自长长地叹息。
如若说这一晚她像个斗士,一直紧锣密鼓地想攻下城池,那么就是从这一刻起,军心哗地涣散。
后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已经忍了大半个夜晚,怎么临了听见这句时,一切耐心顷刻间灰飞烟灭。
她睁开眼,裙边还滴滴哒哒地往下淌着酒液。
沈妍温柔地仰头望向袁柯维,双手捧住他的耳朵,仿佛是要替他隔绝不远处的恶言。
她轻声细语:“在这里等一下我。”
沈妍顺手抄起路过侍者托盘中的酒杯,折返时仪态似柳枝一般柔挺,袅袅婷婷。
不远处地上那一滩斑驳,是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如今又有其他人挤进来,围着曾亚平阿谀。
沈妍走近,手里的酒杯一步一晃。
究竟是从头顶灌下来,还是照着脸泼,刚刚有了主意时,她忽而听见背后陡然寂静下来。
秦鹤难得步履迅疾,方向直直朝她而来。
他长腿迈开,天然有种所有人都要让路的气场,仿佛唯一的裁决者终于要优雅落锤。
扬了一半的酒杯被他瞟去一眼,极为自然地被接下来,他送到唇边抿了口,露出一抹还算赞许的神色。
接着便随性地一转腕,杯中液体宛如碎瀑,劈头盖脸地将曾亚平浇了个透。
这一瞬间的声浪此起彼伏。
秦兆祥在不卑不亢地打圆场,坚称这是不慎失了手的意外。
曾亚平脸色铁青却不好翻脸,放任一帮亲随叫嚣,有几个甚至想冲上来推搡,被秦兆祥一挥手叫来人往外架。
周围被溅到的人本想趁乱论道几句,见这阵仗,又接连噤声,悄悄要了纸巾自己擦。
惊呼声中,一件手工刺绣西装在她面前展开,她只听见男人清冷嗓音不容置疑地下令:
“伸手。”
沈妍像被缴了械,杵在原地,面前只剩投降这一条路可走。
她想,她较了这么多天的劲儿,以为自己是在打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可到头来,仍只能称得上是负隅顽抗。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冷气,激得她胸前一片冰凉,沈妍强忍着瑟缩,将两只手臂穿进袖筒。
布料没有温度。
但紧接着,她被秦鹤自上而下地搂住了肩,长指直抵她的锁骨,严丝合缝地扣住。
男人的气息徐徐熨过来,铿锵而笃定。他用胸膛接住她单薄的背,犹如铺天盖地的海浪,拥着她往前。
窃窃私语像群蜂似的嗡嗡。沈妍软绵绵地垂下睫,有种暴躁而无力的自暴自弃。
就这样吧。
管他们要怎么说,怎么想。
她没力气去揣摩。
就像刚刚在人群中闪转腾挪着陪笑脸时,也分不出心力去在意秦鹤的眼神一样。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爬上车,独自静了一会儿。
她在这几分钟内看着秦鹤在外面抽完了整根烟。暗色玻璃将她和他隔开,但那不规则的烟雾却令人恍惚,像是抻开了一条河,从过去静静流淌到现在。
秦鹤似乎是在等人。很快秦兆祥带着袁柯维也跟上来。
沈妍抬眼望着两人交谈,错愕片刻,这才明白——原来袁柯维口中一直提的那位朋友,竟然就是秦兆祥。
袁柯维拉开车门便将她抱住,一边吻她眉心一边反反复复问:“妍妍,你有没有事?”
沈妍刚刚松弛一点的躯体又唰地僵住,眼睛盯着车轮下棕色地毯,一截短短的烟灰掉下来,无声无息地碎裂。
她整个人直往昏暗的车厢里缩,像是刚孵出来的雏鸟,在躲外头璀璨刺眼的光线。
那光线里混着一双冷戾渗寒的眸。
秦兆祥机敏往前迈了半步,用自己的身子将他们与秦鹤隔开。
“走吧,车一直横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
他拍着袁柯维的后肩示意先上车。
这几年秦兆祥天翻地覆地变样,毕业后开始跟着秦鹤四处跑,耳濡目染地学,靠着以前混场子的本事,渐渐将宣发给单扛了下来。
京艺圈的项目只要过了他这道,基本没有扑的,最近一阵来沪艺探虚实,又送了好几个人情出去铺路。
他一上车就开始喋喋不休,嗓门嘹亮,像是生怕场子冷了:“哥们儿你也忒猛了,姓曾的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名气在那儿,谁敢像你这样给人甩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