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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领:玻璃城/逆旅(出书版)(40)

杨成林回头提醒老伴儿:“你不是塞到装内衣的那个袋子里了?说是那个袋子不显眼,不至于被人偷了……”

“哦对。”肖玉华恍然大悟,急忙跨过地上的两个大袋子,拖过一个小包,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红色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穆忻一看,居然是个黄金的小长命锁。

“这是给我大孙子的,”肖玉华满脸笑容地解释,“你俩工作也稳定了,不如早生个孩子,趁我们还带得动,多帮你们带带。杨谦说了,你们过两年还得参加考试,考好了就回厅里了。你们放心,有我们在,孩子拖累不了你们。年轻人要忙事业,这个道理我们懂。”

穆忻看着肖玉华那满脸的殷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点头说:“谢谢妈。”

肖玉华却好像看懂了她心里所想,自顾自说到:“我们知道来住在你们这儿是挺碍事儿,可是琢磨着杨谦这一工作可能就得一辈子留在省城,不会回我们那个小城市了。虽说省城这地方对我们来说又陌生、空气又不好,可毕竟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一家人总离得那么远也不是个事儿。这些年我们也攒了点钱,到时候等你们工作定下来了就在这边买间房子,我们帮你们看孩子,你说好不好?”

肖玉华的表情那么诚恳,一下子就让穆忻忘记了初见面时的那一点忐忑与犹疑。她本能的就觉得心里热乎起来,看着肖玉华点头:“谢谢妈。”

“不用谢,本来也是要给见面礼的,”杨成林和善地笑,“你们结婚的时候太匆忙,忘了还有这东西要给,这可是你妈好几年前就存下来的,那时候黄金便宜,还能买个大个儿的。”

“黄金这东西,再便宜能便宜到哪儿去?”肖玉华又挑出杨成林的刺儿来了,瞪他一眼,再打开小袋子掏出长命锁给穆忻看上面的标签,“十克!你看见没,这儿写着呢,现在黄金什么价儿?这就是给我大孙子存了好几千块钱!”

“太贵重了,妈妈,”穆忻赶紧表态,然后转移话题,“爸、妈,我现在得上夜班去了,时间紧,也没来得及给你们做点晚饭……”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杨成林本来蹲在地上整理行李,这会儿也站起来,“那你晚饭吃什么?”

“局里有食堂,我去随便买点就好,”穆忻是真有些过意不去,“我本来是想给你们做好晚饭再去接站的,可是咱这儿离火车站实在是太远了……”

“走吧走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肖玉华看见儿媳妇这么乖巧懂事,自然喜上眉梢,“我们自己弄饭吃,你不用操心。”

穆忻笑一笑,没再多说话,转身拎起包告辞出门。走到门外还能听见屋里肖玉华在骂杨成林“你老年痴呆啊说什么‘便宜’,让人家以为咱不舍得给孩子花钱,那买的时候还两千块钱呢”……向来寂静的房子里突然多了这旺盛的人气,穆忻觉得还真有点不适应。

与喧闹的家里相比,公安局的机关大楼里向来都是寂静的。

每次,当穆忻走在办公楼走廊里的时候,她都隐约觉得这种寂静更像是一种肃穆到极致的死寂——因为人来人往的刑警大队、巡警大队、技术中队、预审科之类实战部门都另有办公场所的缘故,这个基本上是由保障部门组成的大楼里既听不到警车的喧嚣,也没有办案人员的嘈杂,就连走廊尽头处指挥中心的报警电话声都被那两扇硕大的玻璃门掩在了后面,只余下长长走廊两边一扇又一扇深色的门如同玄幻小说里的结界一样阻绝一切声响。余下的,仅有安静的、沉默的、庄严的、纤尘不染的空气,衬托着高跟鞋敲击地板时的“嗒嗒”声,清脆得让人只想踮起脚尖,把这最后一点声音也屏蔽掉。

参加工作一年余,穆忻渐渐知道,这里是另外一个军队。

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很多时候比综合大学的学生更没有时间观念。然而站在警徽下,久未谋面的“纪律”二字好像一把锉刀,在第一时间内狠狠磨去你以前所有的张扬、自负、清高,让你知道,在纪律面前,个人不过是微小的细末,只需服从,不必探究。恰好又遇见一个军人出身的分局局长,更是严肃要求随时随地保持警容整齐、内务整洁,譬如领带一律要拉紧、扣子一律要系好、女孩子的长发一律要束起,办公桌亦需光洁如镜,除了电脑,就连一盆绿色植物都不能放。

倘若说严苛的纪律算是“个性”的话,那么这里作为一个基层政府机关,同样有着基层机关单位的“共性”:诸如每天既要伺候着上级单位所需要的这个计划、那个方案,又要随时接待着老百姓的这个上访、那个申诉;办公人员许多都是本地土着,不仅关系上盘根错节,官方语言也自动默认为当地方言而非普通话;基本学历为大学专科或是党校本科,研究生凤毛麟角,属于珍稀动物;摊子铺得大,升迁机会少,科级下面还有股级,听上去难登大雅之堂,但也足以让“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们争得鸡飞狗跳;酒局多、酒风盛,领导可以随意,但很少有人怜香惜玉,所以酒场之上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酒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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