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19)

勍兵渡江,在一些防守疏松的口岸登陆,开始了攻城掠地的杀戮。子暾急调大军应战,但情况颇不妙,勍兵骑着北地最高大的战马,手挽以强劲闻名的勍弓,飞箭如雨,刀剑如电,樗军难以抵抗,节节败退,眼睁睁看着他们踏碎一座座城池。

子暾忧心忡忡,日以继夜地与群臣商议苦思对策,而这期间莘阳君却人影难觅,像是突然消失。

待到子暾近乎崩溃时,终于有莘阳君的消息。他的一位家臣入宫,说莘阳君请大王出城与其狩猎。

勍军都快兵临城下,而他尚有心思狩猎?子暾怒,但终究还是出城见他。

面对子暾含怒的责问,莘阳君竟还微笑,关切地看看子暾,说:“大王这几日为国事操劳,憔悴多了。故臣请大王出城狩猎,以舒心解忧。”

子暾冷道:“我此刻无心玩乐,叔父随我回宫,议退兵良策,方能为我解忧。”

莘阳君但笑道:“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好歹也猎点飞禽带走罢。”举目一望,朝头顶云端指去,“大王,那里有一只鹫鹰,若大王射下来赐给臣,臣立即随大王回去。”

子暾抬头一看,见那鹫鹰飞得高远,离地约千多尺,自己箭术虽好,但要射下来亦非易事。但叔父既已出言相请,自己也不便拒绝,还是命人取过弓箭,瞄准鹫鹰,引弓去射。

一箭离弦,直朝鹫鹰飞去,惜距离确实太远,超出射程,强弩之末,连鹰身上一根羽翼都未触及。

子暾略有些羞赧,脸微红了红。莘阳君却赞他:“大王箭术精绝,若非弓不称手,早已中的。”再回首朝身后示意,子暾听其后有辘辘车响,凝神看去,只见有人自山壁后推出一车,中有一奇怪的木甲装置,约一人高,下设踏板,上安有一类似强弩的物事,但要比寻常弓弩粗大许多。

还在诧异间,又见一莘阳君门客站出,朝子暾深施一礼,再上车,足踏踏板,双手用力上拉弩,加以腰的力量,撑开后引箭上弦,再调整弓弩角度,瞄准鹫鹰,一按某处机关,箭矢射出,瞬间飞过千多尺,直透鹰身。

地上侍从拾起坠地鹫鹰呈给子暾。子暾抚着其上箭矢连声惊叹,问莘阳君:“这木甲弓弩叫什么?”

莘阳君答:“踏弩。射程最远可达一千五百余尺。”

子暾叹道:“那是寻常弓箭的两倍了。”

莘阳君颔首,笑道:“都说勍弓强劲,但比之踏弩又如何?”

子暾恍然大悟:“原来叔父消失多日,是隐于此与门客研制踏弩以克勍?”

莘阳君称是,子暾大喜:“叔父辛苦了。研制出踏弩无异于为国立下大功,我军有此武器助阵,何愁不能大破勍军!”

莘阳君却摇了摇头,说:“有踏弩,尚不够。”

子暾奇道:“那还缺什么?然则,叔父还有其它利器?”

莘阳君带着他宁和的微笑,伸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他请子暾御驾亲征,自己也随行。到军营后,请子暾独居主帅营帐,自己却与最微贱的士卒共营帐、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行军时见士卒都自负行装与口粮,自己亦坚持亲裹赢粮,分其劳苦。

但这些都不是最令子暾惊异的事。

与勍军交锋前夕,一位在前次战役中负伤的将领腿伤发作,痛得几欲晕厥,军医解开绷带一看,见伤口溃烂,需要清除其中污血脓水方可上药。

莘阳君见医官迟疑便问原因,医官说脓血不易净除,需请人吮出。那伤口观之已令人作呕,且散发着恶臭,周遭众人一听便都下意识地后退,生恐医官请自己行此事。

而莘阳君竟上前一步,淡然道:“让我来。”

不顾那将领的推辞挣扎,他命人按住他,自己俯身,一口口地亲自把那些污浊的液体吸出,直至流出鲜红的净血。

感动之极,那负伤的堂堂七尺男儿竟泣不成声,一旁惊呆了的士兵亦才缓过神,目泛泪光,纷纷朝莘阳君跪拜道谢。

逐一将兵士扶起,又亲自为将领上完药,莘阳君才释然地笑笑,掸了掸衣上轻尘,回营歇息。

翌日两军对垒,莘阳君把玉鼓槌递到子暾手中,示意他亲擂战鼓。子暾接过,立于城楼上连擂战鼓,鼓声冲天。

樗国军士披犀甲,执吴戈,辅以踏弩,应着鼓声一个个奋勇争先,与敌拼杀,不惧首身离。空中箭矢如飞蝗,旌旗漫卷,战马嘶鸣,日月无光。

那日勍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输给了樗军强劲的踏弩和不可思议的士气。

大败勍军后,局势渐明朗,勍军日益败退,这场仗樗国是必胜了。子暾遂与莘阳君回国都,沿途百姓闻讯都赶来迎接跪拜,在如仪参拜子暾后,他们都会用最热烈的欢呼向莘阳君致意,不时还可以听见他们的感叹声:“那就是莘阳君!那就是爱民如子、身先士卒的云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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