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换流年(28)

被一起提溜出来的还有当时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除了王德召。

我先是被领到了一间屋子里,一个领头太监站在那里问话。他身后有一架屏风,是孔雀牡丹图。牡丹花娇艳欲滴,蓝孔雀美不胜收。但当时我还是浑身打了个冷颤,总觉得那画上的孔雀看着

我,眼睛冷飕飕的。

两边站了四个太监,头上还有个老姑姑,满脸的褶子,一双眼阴毒阴毒的,整个人躬着脖子看不见,怪模怪样的。

我跪在地上,被这些人围着,突然就想起小时候三哥带我去庙里,那个罗汉堂阴戚戚的,十八罗汉列在两边,一个个瞪眼呲牙手舞足蹈,把幼小的我差点没吓哭。

我浑身哆嗦,耳朵里听着上面那个太监问话。

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个太监长啥模样,问了些什么,当时就顾着害怕。

反正问什么就回答什么,我自觉问心无愧,有一说一。

问完了就来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把我提溜出去,我都不晓得跪了多久,只知道他们拽我起来饿时候我膝盖热辣辣的,一时都伸不直,脚又麻又疼。

跌跌撞撞出了门,被冷风一激,心都快冻住。

天黑漆漆的,月如弯钩,冷冰冰饿挂在半空,什么都是冷的。

我看到还有别的宫女太监被一个个提溜到旁边的屋子里,看来是分两批审的。

这种事情在当时我的想象中觉得并不复杂,人都在,挨个问清楚不就结了。但显然我幼稚了,连夜我们这些人就被押着送到了宗人府。

说起来我依然是特殊对待,独自一个车。但见不到其他,我更害怕,缩在车里直打哆嗦。

在车上我想起了父亲母亲哥哥们,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到要他们救我,想到的竟然是父亲走之前和我语重心长愁容满面说道的那个担忧,不要连累到家族。

我从没有这一刻感觉到恐惧,突然深刻意识到我伺候着的那个小毛孩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是太子,是储君,他只要掉根毫毛都可以要人命。

要一个两个人命算什么,要一家子人命那才可怕。

早就久闻大内宗人府的厉害,据说皇宫里犯了事的皇子公主都押这儿来审问,因为事关皇家体面,所以这些金贵之人不能跟普通人似的去大理寺和天牢,得另外关押。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不光

是主子犯了事的奴婢也押这儿看管,就是待遇不同而已。这宗人府也有三六九等的牢房,看人下菜。反正这里就是个专供大内使用的审讯关押之所,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可以预防大内里的

事情流露出去,对皇家体面的一个维护。

在宗人府我依然得到了特殊待遇,独自一个单间。不大,大约来回四步见方。我不知道别的牢房怎么样,就我个人觉得这个牢房给我的感觉就两个字,结实。

门口的栅栏都是两手围握般粗的木头,杵了有七八根,中间还打横一根。旁边是个小门,直接从这些木头柱子栅栏上挖出的,用小孩手腕那般粗实的铁链来回绕几圈,然后加了个结实的大锁

其实我觉得这没必要,宗人府里能关的无外乎就是皇子公主这些金枝玉叶和宫女太监们这些奴婢。前一类都是娇贵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至于要这么粗的栅栏这么大的锁。后一类虽然

都是干活的奴婢,可太监是阉人比不的正常男人那般有力,宫女又都是女的,就算干粗活的也比不得男人,粗栅栏大铁锁也犯不着。

何况如今关的还是我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官家小姐。

墙和地都铺了木板,想来是怕关着的人寻短见,碰墙撞地是死不了的。

但木板有些朽了,踩上去吱吱嘎嘎的响。

墙边还有个床,没铺褥子,只剩下些陈年的稻草,还有点霉。

没有什么桌椅之类的东西,角落里还有个桶,一股子怪味,刺鼻的很。

我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在一步步走到那木床边,用手抹开稻草直接坐上去。

比起别的侯门小姐来我算粗枝大叶的,小时候爬树掏鸟蛋之类的事情也干过,长大了跟着哥哥们出去鬼混,随便掸掸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也常有。但今夕不同往日,以前那样干是情调是兴致,

今天却是不得已。

粗糙的木板床比不得锦布绣墩,硌的我屁股疼,上面厚实的灰尘必然将我那蝴蝶银丝宫稠百折裙弄污了。

我耷拉着脑袋,低头看到膝盖上那两坨灰,是跪地的时候弄脏的。乾元殿的地板宫女们每日都擦得一尘不染,平时在屋子走和屋外走我们都是换鞋子的,故而即便在地上打滚也不会沾染什么

污秽。

这一夜,恐怕折腾的所有人都失了往日的体面。

上一篇:玫瑰人生梦 下一篇:爱上你给的伤痕

小白龟的猫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