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118)

大皇兄点头应道:“便依你。”

水竹台建在垂纶湖上,四角与中间均有长杆做支撑,以一条长百丈的红绸在顶上系灯一百零八盏,而红绸的结,就系在中间的长杆上。

我道:“待会昌平站在中间解开绸带,四角中,请远南世子大人站东,辽东沈三少站西,镇东将军聂将军站北,怀化将军慕将军站南,倘有灯笼飘于东西南北角,便请诸位大人与将军帮昌平拾起。若拾对了灯盏,便请平西王做个见证,为昌平宣读旨意。”

平西王李栟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他们四个中若有人拾对了灯笼,可有什么彩头没有?”

我点头:“自然有的,只要昌平给得起。”

大皇兄听了我的话,一应应允,我步上水竹台,待于闲止、慕央,沈羽和二嫂在四角站好,将手里的玉杆穿进红绸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0章 他山之石 08

红绸上的绳结一个衔着一个,玉杆一挑,绸带如水,自中间往四方绵延波dàng,绳结渐次松开,脱离束缚的明灯盏盏升空,举目望去,像满天星辰坠到了伸手可探的地方。

片刻后,一百零八盏天灯里,果有九盏不再上升,反是借着风势缓缓飘落。

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一声轻呼:“拾灯了,拾灯了!”

落得快的灯盏大都飘到西北角,二嫂捡了两个,里头的信笺上都写着“吉”字,但她还是颇得意趣,取出信里的祝辞jiāo给李栟。

李栟一一念来,大意都是国祚绵长,盛世可昌云云。

水竹台外的臣工也都乘兴,李栟每念一句,便有人跟着举杯祝颂。

我没理会外间的笑闹声,目光自始至终盯着一盏坠着明huáng流苏的灯笼。这灯笼坠得慢,却没有随风势飘向别处,自中间升起,又自中间下落。

灯笼飘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我疾走上前,正弯身拾灯,目光可及处忽然出现一双靴头,与此同时,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于闲止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阿碧。”

我默然片刻,没有应他,伸手探入灯笼,想取里头的信笺,于闲止又先我一步握牢灯笼口,声音更沉三分:“阿碧!”

我抬眼看他:“世子大人这是何意?”

于闲止的目光已染三分霜色,却没有答我,只说:“把信笺给我。”

“为何要给你?”我道,灯笼以竹枝作骨,我本就占得先机,此刻更不退让,并指在灯笼里找到信笺,取出半片。

不远处的小太监见此情形,连忙捧着玉盘过来呈信,刚走近,却被于闲止一个泠然的眼风慑住,顿在原地进退不能。

我再道:“我大皇兄是当今圣上,难不成他的旨意还要先给世子大人过目不成?”

于闲止声色清寒:“这信上究竟是你大皇兄的旨意还是你昌平公主自己的旨意犹未可知,本王不过借来一观,在公主眼里竟是犯上?”

他反手握住我的持信的手,要夺我手里的信笺,我挣脱不能,只得将信笺送回灯笼中。

水竹台外的人大约是瞧不真切,见我与于闲止因一盏灯僵持不下,还道是要互争彩头,一时间打趣起哄。

于闲止注视着我,一直未将目光移开,半晌,却叹了一声:“阿碧,不要任性。”

我听得“任性”二字,心头不知何故竟烧起一团无名火,脱口便道:“世子大人常有红袖添香在侧,chūn日烹茶,冬来慰寒,自在潇洒够了却要来与阿碧争一寸长短,是人逢喜事更想锦上添花,还是嫌远南王府百花看厌,想要一睹京城风光?”

于闲止听得这话,愣了一下。

不远处又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我二嫂与慕央又相继拾得灯笼,由内侍呈给平西王念祝词。

只剩两盏灯笼了。

于闲止的目光自李栟身上收回,片刻,他低声道,“如果你问的是秦云画,我……可以与你解释。”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把信笺给我,好吗?”

我从未听过他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夹杂着三分无奈,三分空茫,还有一分生怕希望落空的荒凉。

这样的荒凉令我心中燃着的那团火蓦地灭了,化作片片飞灰,却不知焚了什么。

我轻声道:“世子大人以为这盏灯笼里的旨意该是什么?是阿碧为自己与慕央求取的圣意么?”

于闲止看着我,他的目光未动,里头却有cháo起cháo落,渐渐地,如一泓湖水在寂夜归于平静,月光收去云后,湖水化成深墨色,于是也失了神采。

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紧握着我的手也缓缓松开。

我终于伸手探入灯笼中,取出里头的信笺。

心有远山又如何呢,不敢攀登才是固步自封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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