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3)

这是上个月的事了。当时,我刚把家当输给二皇兄,实在一贫如洗,听了土匪君的主意,忍了许久忍不住láng心狗肺地道:“我听说,刘世涛高中之后,好像得了五百两赏银?唔,确切数字我记不大清了,不如你去查查?”

诚然,当土匪君将一张八百两的银票jiāo到本公主手上时,我亦寝食难安了好几日。但时过不久,我也就释然了。我想,我虽榨gān了刘世涛的家产,可我决定将自己赔给他,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嗯,这笔买卖,他倒是赚大发了。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刘府后院,小三登候在府外头。

院内一个老妇人正对着太阳穿针引线,瞧见我,慢悠悠地问:“丫头找谁?”

想必这位便是未来的婆婆大人。

我双袖一合,恭谨作揖:“敢问这位夫人,此处可是新科状元刘世涛刘才子的府邸?”

老妇人嘴巴往右一努:“里边儿愁着哩。”

刘世涛到底在愁什么,我不得而知。只那右厢前的景象,却很不吉利——两尺开外的一块方地,几朵白月季宛若吊丧般开着。

我谨慎地越过月季花,掀开屋帘。

此时申时刚至,chūn晖明澈澈地兜洒入户。桌前一个青衫公子正要端茶来饮。像是被这chūn光惊扰,他动作一顿,别过脸来。

我不由呆住,仿佛遭了雷劈。

不曾想,不曾想这刘世涛竟生了这么一张魅惑众生,堪比天人的脸孔。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问:“姑娘是……”

连声音都如此好听。

我在心底将自己与刘才子略作比对,不由退后两步,凄凉地放下屋帘。

因害怕公主这身份惹人嫌弃,我今日一身布衣拙钗,老实乖巧得紧。可这厢目睹了刘世涛的美姿容,才惊觉这身装束老实过头,令人心中烦忧。

我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摘了朵月季插在鬓边,又绕去井边洗了把脸。

我容光焕发地再掀屋帘。

刘世涛似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

我走上前去招呼:“奴家公主府上小绿,久闻刘才子雅名。”

刘才子很高深,只喝茶,不说话。

这个时候,忽闻墙角传来一轻飘飘的男声:“小绿姑娘不必拘谨,随便坐。”

我傻了。这才发现屋内西角的躺椅上另卧着一位仁兄。仁兄一脸菜色,唯独那身儿孔雀补服甚为亮堂。

襟上云纹,孔雀开屏,当今状元袍是也。

我微感一丝异样。

仁兄又道:“刘某抱病在身,不便起身相迎,小绿姑娘可是替公主前来?”

我沉默一会儿,在躺椅前坐了,犹不死心地问:“你才是刘世涛?”

仁兄道:“正是在下。”看出我搞错了对象,他又指着桌前那人好心介绍:“这位是刘某的好友,木子李,单名一个闲字。”

我挣扎着再看李闲一眼,恨不能将他和刘世涛掉个包。

李闲递来一盏茶,似笑非笑:“小绿姑娘似乎有些抑郁?”

咬着牙,我哈哈gān笑一声:“今儿个天气有点闷。”又回头去瞧刘世涛。除却满脸菜色不说,这厮五官还算周正。

我在心中掂量,自己一向是个福薄的命数,若桃花开艳了,怕是要折寿,故而比之李闲,还是找刘世涛这种样貌低调的夫君比较延年益寿。

想到此,我宽慰许多,遂体贴道:“不知刘才子患的是什么病痛?”

刘世涛像是有些紧张,别开脸去:“只是……略有微恙罢了。”

呃,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见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又叙了一会儿体己话,遂起身告辞。

不曾想那李闲也搁下茶盏,与刘世涛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与小绿姑娘一同走。”

二人出了刘府,四下望去,小三登却没了踪影。我乐得一人自在,也并不觉生气。李闲与我同路,他话不多,两人一左一右少言寡语地走着,不免有点尴尬。我颇为好心的寻了个话头与他搭腔:“不知李公子在何处高就?”

他看了我一眼,顿了顿道:“chūn闱刚过,等今年秋天的殿试。”

我惊艳道:“原来是才华横溢的才子?”

他噙起一笑,添了句:“平时靠行医为生。”

我又惊艳:“还是个妙手仁心的医者?”

李闲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却不再接腔了。我又苦恼地寻思起话头,他忽然续道:“称不上医者,只是为人开些方子,看点隐疾罢了。”

我眼皮一跳,想起刘世涛满脸菜色气血双亏的模样,不由捡了个重点:“隐疾?”

李闲顿住脚步,意味深长:“嗯,隐疾。”

我心神惨淡地回了天华宫,蹲在一株桃树下不愿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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