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51)

于是在一个夏晖极盛的下午,我和二嫂二哥三人坐在天华宫内,我问二嫂,兵营里头那么辛苦,可曾想过要换一种活法?二嫂很诧异,问我怎么换。

我想了很久,才说:“譬如活得养尊处优一些,譬如不再连年征伐四方,譬如嫁给一位皇子,做个皇子妃什么的。”

我话里的意思已十分明白,二嫂听后愣了许久,垂下眸子没有再说话。

宫外灼灼的夏光将整个天地晒得万籁俱静,可宫内却yīn影纵横,二哥忽然站起身,哑声道:“忽、忽然想到,父皇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他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其实努力在笑,虽然笑得非常难看。

我的心一沉再沉,终究无可奈何。大约这样流水有情落花无意的事,任谁都是奈若何。

等到整个天华宫都快要被夏阳晒得昏死过去的时候,二嫂终于讷讷地,迟疑地开了口:“你二哥他、他去哪里了?”

天华宫不远处,有个水塘子。水塘子旁边,有棵百年老槐,树gān粗壮需三人合抱,枝叶亭亭如华盖。小时候,每逢夏暑,我们兄妹三人便在这槐树下嬉戏乘凉。

天阳炖耀,二哥倚坐在老树根下,闷不吭声地摆弄着他那个据说已弄丢了的竹笼子。

而二嫂站在十尺开外,喊了声:“喂!”

二哥一僵,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她。

二嫂说:“朱焕,你能帮我在你们禁军谋个差事么?”

二哥呆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说:“成,我去跟慕央招呼一声。”想了一想,又说,“你何必在禁军谋差事,往后聂家军终归要你来管,你也迟早会做将军的。”

二嫂说:“聂家军我已jiāo给师父了,可我到底不是一个相夫教子的人,即便做了你的皇子妃,也想在这皇城里有个差事。”

二哥手里的竹笼子“啪”一声掉落在地。

这年盛夏的阳光灼得人睁不开眼,可二哥的双眼却睁得大大的,仿佛生怕这只是个梦,一眨眼就碎了。好半晌,二哥才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然后终于大笑起来。

他抬袖狠揩了一把眼眶满溢的泪,上前一把将二嫂横抱起来,语无伦次:“我、我们这就去找父皇赐婚!”

这是我

第一回看到二哥流泪,平生至今,我也就看二哥淌过两次泪。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倘若二嫂当初的决定不是留在皇宫,那么今时今日,她和二哥所面临的困局会否好一些。

就如同半年前的那个雪夜,倘若我没有央求于闲止带我离开,我们至今也不过是天涯两端相识不相知的人,哪怕在暗夜中两两相对,亦能发乎情止乎礼,又何至于如今日这般不知所以然。

大约人这一生中,都会有那样一个瞬间,让今后既定的路为之改变。

只是二嫂后来又与我说,本来是一刹那才有的决定,可是回头去想,也许从初见的第一面,一切便已不一样了,有的人出现,注定在你的生命中掀起惊涛骇làng。

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及笄那天,父皇带我去祭拜母后。

父皇曾爱笃母后,可母后离世后,父皇却甚少提及她,那天,父皇在母后的牌位前默立流泪,说:“少年轻狂,或有心结不解之时,难免驻足彷徨,茫然而不知方向。而今回想当初,答案不过五字,且行且珍惜。”

且行且珍惜。

隔日大早,我才刚睡着不久,就有人来扰人清梦。

二嫂在外头叩门,先唤了我几声,约莫见没反应,就推门进来道:“别装了,我晓得你已被我吵醒了。”

我翻了个身,不与她一般见识。

二嫂又往榻头坐了,问:“昨夜你和于闲止孤男寡女的,就没发生点什么?”

我心下抖了抖,仍将眼皮合着。

二嫂叹了口气,道:“罢了,问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我去问他好了。”

我一惊,连忙爬起身,作刚睡醒状朦胧道:“二嫂?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她嘿嘿一笑:“许亦天不亮就来跟我磕头认错,顺道就把你们卖了。”又看我一眼,慢吞吞问:“怎么,脸色苍白成这样?”

我打了个呵欠:“哦,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罢。”

二嫂听了这话,却讶异道:“怪了,才将于闲止来给我开门时,脸色也不大好,我问他何故,他也说是没睡好。你跟他、你跟他不是真发生了点什么罢?”

我默默无言地看着二嫂,良久,我问她:“我大皇兄将你召回京可不是小事,过两日就要启程了,你想好怎么应付他,跟我二哥了吗?”

二嫂哑然,半晌才gān巴巴地笑道:“今早沈羽府里的小斯四处找你和于闲止,我看他似乎有要事,就带他来了这里。”

上一篇:在地球上落力的亲吻 下一篇:肌肤之上

沉筱之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