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82)

大皇兄依规矩选着,与每一个都说上一二言,话不多,问的都是诗书礼仪上的东西,英挺的眉时而深锁时而微蹙,却甚少有过展颜。

自然也不是没有秀女讨得他欢心,詹事府左中允之女襄茹,一袭浅碧小袄在姹紫嫣红的华服中格外醒目,一颦一笑如出水芙蓉。

大皇兄看了她一眼,问:“喜欢碧色?”

她浅浅一笑,眉目已含情,却答:“回皇上,不喜碧色。”

大皇兄眉头一蹙,仿佛明知她话藏玄机,却不欲与她周旋,已步至下一人身前,又听得她道:“皇上若因妾身的衣色便揣度妾身喜欢碧色,未免太不解女子心意。”

大皇兄脚步一顿,回过身淡淡道:“那么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且将你的心意告知于朕。”

襄茹应了声“是”,道:“回皇上,妾身不喜碧色,是因绿叶衬朱花,妾身不甘做衬托他人的绿叶,要做,便做当中众星拱月的朱花。”她说着,抬目看向大皇兄,接着道,“可妾身今日着碧色衣装,是因一众姐妹皆穿粉着艳,是以妾身所着的碧色并非真的碧色,而是能让皇上一眼便瞧见的红朱。”

大皇兄冷笑一声,道:“第一眼瞧你,未必第二眼还会瞧你。”

但襄茹听了这话,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大皇兄道:“可有了第一眼,才可能有第二眼。”她一顿,忽又垂下头去,轻声道:“皇上莫怪妾身唐突,然妾身所言所为,不过是因斗胆揣度圣意,想要做皇上的心中的女子罢了。”

大皇兄漠然道:“心中的女子?你且说一说,朕心目中的女子,该是什么样的?”

襄茹道:“皇上天纵英明,但身处帝王之位,未免曲高和寡,是以心中所求,并非才德姿容兼备,怕不过是一名知心人罢了。”

听得“知心人”三字,大皇兄似乎愣了一愣,良久不言。

襄茹咬了咬下唇,认真道:“臣妾心知自己差之甚远,如若皇上肯赐臣妾一个机会,假以时日,臣妾定会做皇上的知心人。”

已经过去了十二名秀女,却无一人被留下来。

襄茹此言一出,子归殿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似乎都在等大皇兄的答案。

我叹了一声,与立在一旁的兰嘉道:“身子有些凉,你去给本公主备个手炉罢。”

她静静应了声“是”,从侧门离开了子归殿。

兰嘉的身影消失在侧门外那一刻,大皇兄忽笑道:“好一个知心人!左中允竟将朕当年与他的闲话说与了你听。”

襄茹一惊,连忙跪伏在地上:“爹爹无心之口,望皇上恕罪。”

大皇兄道:“罢了,难为左中允谨小慎微的性子,竟生了你这么个大胆的女儿,留牌子等册封罢。”

或许因襄茹开了先河,之后的秀女或有姿色或有才德的都被留了牌子。

眼前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有一瞬间我竟觉得大皇兄的心中必定是颓唐的,他走马观花地为自己充盈着后宫,唇畔的笑容虽多了些,但那份喜色还未至眼底便已消散。

我想也许只有襄茹“知心人”三字无意说中了大皇兄的心思,可惜她并不是他的知心人。

而大皇兄的心思从来可探知而不可触及,他的克己与自持,让他一直都站在最冷漠的一端,不会妄为,亦不会随心所欲。

盛妍进子归殿时,天色已有些暗了,因宁思故去,她这一排只有四人。

大皇兄已有些许疲惫,问的话倒别有深意:“‘无衣’二字,何解?”

其中一名秀女答:“岂曰无衣?与其同袍。回皇上的话,此句出自《诗经秦风》,歌咏的是兄弟情深。”

大皇兄问:“念过书?”

那秀女谦逊道:“回皇上,念过,但念得不jīng。”

大皇兄略点了一下头,吩咐刘成宝留了她的牌子,又问余下三人:“你们呢?可有不同的见地?”

另两名秀女面面相觑,这时候,盛妍却道:“回皇上,妾身以为无衣所歌咏的兄弟情深不过是就前朝而言,如若放在本朝,无衣二字更是指君臣之礼。”

大皇兄笑了一声:“说下去。”

盛妍道:“昔有淮王率兵出征,为大随保住江山,后淮王归来,太上皇便命人将淮王幼时所居更名为无衣殿。太上皇与淮王虽为兄弟,但更是君臣,臣子为君王出征,但君王更念臣子恩德,便赐殿名无衣,是为即便身为人君亦会以兄弟之礼待之,这是仁君的典范。”

她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直到最末,我才听明白她竟是借我父皇的事迹,赞大皇兄亦是个仁君。

因那无衣殿后来为我二哥所居,而二哥也曾领兵出征,于雁关大败敌军,与数十年前淮王的经历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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