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83)

可大皇兄听了盛妍所言,只摆了摆手,吩咐刘成宝赐花。

盛妍愣了一愣,似乎难以置信,问道:“皇上可否告诉妾身,妾身竟是哪里说错了么?”

大皇兄回过身来看她,出乎意料地做了句解释:“无衣殿名的来由,与君臣无gān,而是感念袍泽之谊。”

的确如此。

当年父皇将淮王所居更名为无衣殿,是因听闻将士在外,大敌当前亦能同进同退,历尽千险仍可生死与共,虽为异姓,但更胜于血亲兄弟。

刘成宝将一枝白茶赐给了盛妍。

盛妍垂眸木然看着手里的茶花,慢慢直起身来,本是要随另外两名落选的秀女一起从偏门退出去,怎奈脚下一个趔趄,忽又跌倒在地,喃喃道:“皇上,皇上只因妾身不知无衣殿的因果,便不要妾身了?”

原来她真地没听明白我大皇兄的言下之意。

“无衣”二字究竟何解并非重要,可笑她竟以为在后宫的种种作为,竟能瞒过当今圣上。

其实大皇兄的那句“袍泽之谊”已是在喻醒她沙场将士尚可互托生死,她安泰无恙又何必苦心算计他人。

新的无名秀女已按次入殿,盛妍爬起身,讷讷退到偏门口,忽然双膝落地直挺挺地跪下,厉声道:“皇上,妾身不服!”

整个子归殿静了下来。

此举无疑与顶撞圣上,众人皆是一惊。

“大胆!”须臾,倒是礼部的王启堂高声喝道,正要上前斥责,却被大皇兄拦了一拦。

盛妍已是满面泪痕,声音亦变得凄婉:“妾身不明白皇上何以因为无衣二字见解不同便要赐妾身花,昔日太上皇与淮王种种妾身不过道听途说,以为更名无衣殿是太上皇念及兄弟情份,是太上皇仁厚,这又有什么错?”

“就好比皇上您正看着一个故事,忽然有人不管不顾地将这故事的结果说与您听,您一头雾水不知因果难免揣度再三,但对这个故事的体会,便与先前全然不同了。妾身于无衣殿,正如一个被告知结局而不知故事因果的人!”

盛妍这一番话分明是qiáng词夺理,可大皇兄听后却愣住了。

好半晌,他忽然抬眼朝我看来。

不,并非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本该站在我身侧却帮去我备手炉的兰嘉。

子归殿的气氛因大皇兄的一刻怔怔而变得凝重,盛妍的眼里却似有光,仿佛又瞧见了希望。

可那光只亮了一瞬便灭了,因我大皇兄道:“多年以前,确实有一个人趁朕不防,不管不顾地将朕未瞧完的故事因果说与朕听,朕之后所为,是又将这故事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才知同样一个故事,深陷其中与端看因果的滋味不尽相同,而每复看之,都有新的所得。你只知其因果而不究内里,看来朕与你并非同道中人。”

此言刚落,偏门外忽然“啪”地响了一声。

刘成宝疾步走去掀开偏门的帘子,我才瞧清地上碎着的是我的手炉,而兰嘉垂眸跪下,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起伏:“臣女唐突,皇上恕罪。”

大皇兄眉头深锁,良久才缓缓道:“平身。”

兰嘉又抬眸看我一眼,我摇了摇头,示意已不需手炉,她便往我身边而来。

可她才走了几步,仓惶离殿的盛妍却不慎与她撞了个满怀,脚下一个蹒跚,一个物事便从她袖囊里落出来。

而大皇兄瞧见地上的物事,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那是我赠予兰嘉的药囊。

我母后生前所制的药囊。

囊子上那朵分明清丽婉转的杜鹃花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嫣红夺目,随着大皇兄震怒的一声“站住!”,子归殿的气氛一下子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都齐身跪倒在地,包括我与淮王妃。

大皇兄弯下身子,拾了几次才拾起那枚药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嘉,问道:“这药囊,你是从何得来的?”

兰嘉似乎不知该怎么答,只垂眸不语。

我想了想,道:“回皇上的话,这枚药囊是昌平在江淩偶然得之,见其jīng巧动人,便赠予兰嘉做礼。”

“偶然……得之?”大皇兄愣了,片刻竟露出了一丝笑意,可这笑意却冷寒至极:“偶然得之你便随意赠予他人为礼?你知不知道这枚药囊是何人所制?!究竟为何物?!”

我默了一默,轻声道:“昌平知道。”

大皇兄又笑了,咬牙道:“呵,你知道,你竟然知道。好得很,朕有你这么一个皇妹,真是好得很!”

我抬头看向大皇兄,一字一句道:“正是因为知道,皇妹才要将这药囊赠予兰嘉。”

“自幼时起,大皇兄便将皇妹护于翼下,皇妹十七岁被禁于冷宫,后也是因为大皇兄登基以后力排众议大赦天下才将皇妹救出来。皇妹纵然无能,却一直将这些许点滴感念在心,这些年大皇兄汲汲营营无一日不辛苦操劳,皇妹心中别无他求,只盼有朝一日大皇兄能随心随性一回,盼着日后陪在皇兄身边的,不是他人,而是皇兄的……知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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