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娇纵(235)

抬眼望斜阳晚照,倦鸟归巢,一幅归隐南山画卷。回想方才她素衣荆钗,手中还挎着一篮野菜,已与早年间皇城相遇的坤仪公主判若两人。一个是金尊玉贵,一个是洗尽铅华。他不是读书人,说不出好坏高下,却更怀念从前高昂下颚目中无人的公主千岁。

待她进门,陆晋正推开窗散酒气,瞧见她提重物,少不得要接过来问:“这是什么?哪轮得到你做这事。”

云意浑不在意,净过手来说:“我跟屠家婶婶采着玩儿的。”动得多了,身上有薄汗,便坐在窗下吹风,“方才回来的时辰不对,竟遇上额日敦巴日。他拜了我半晌儿,真是醉的不像样。”

陆晋冷着脸轻哼,“借酒装疯罢了。”

“他借多少?”

“三万骑兵,多了恐生事端,这个数正好。”

“酬金呢?”

“西北十三州。”

云意皱眉,欲言又止。

陆晋却道:“给不给,如何给,到时候便由不得他。”

她转过脸来,懒懒倚在窗下,“狡兔死,走狗烹,这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见招拆招就是。”他的眉,凌厉似刀锋,拧起来却格外好看,就如同眼下,他伸长了手去关窗,拧着眉毛责备她,“就知道贪凉,吹出病来有你哭的。”

云意一阵窃喜,抿着嘴歪着脑袋冲他傻笑,偷偷享受着这难得的甜蜜。

她这样娇滴滴如初绽的花,他再是粗狂放浪,也拜倒在她嘴角浅浅梨涡下。他没法子,彻底投降。“你啊——”

她变本加厉,张开手臂,拖长了音调娇声唤,“抱我——”

手臂动作快过口中话,他一把将她抱在身前,手臂横在她腰后,整个人都端起来,被他高阔壮实的胸膛衬托得越发娇小柔弱。

“闹的什么?娇成这副样子。”

云意似藤蔓一般缠住他,身边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忽然间满足得将要落泪。但到底忍回去,瓦声瓦气问道:“二爷几时动身?”

“左不过下月中。”

她再问:“有几成把握?”

陆晋避而不答,“愿全力一搏。”

“我去哪儿呢?”

陆晋抱着她走到院中,天已擦黑,一方有星,一方红日未落,“冬冬在太原,为策完全,你需北上乌兰。忠义王府早已经空出来,你便在王府暂住,待事成再接你回京。”

云意缠紧了他,悄声说:“我藏了一瓶鹤顶红,自陆寅召我入宫那日起便再没离身……”

“云意!”

“嘘——先别忙着凶我。我早知道的,一入赌局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陆晋,刀山火海,黄泉碧落,我随你去,心甘情愿。”她的语调轻缓,面色柔和,却不知为何一字一句如锋刃又如热铁,一笔一划刻印在他心上,烧灼在他的血ròu里,疼得壮阔浓烈。

他一时木讷,无言相对。

她仰起脸在他唇上轻啄,短暂而轻快,像一首呢侬小曲。

“我从前就同你说过我会看相,早看出来,二爷乘风破浪,福泽无边。”她笑盈盈同他说,“鹤顶红太苦,可千万别让我喝。”

陆晋沉声道:“你不会看错,我也不会让你看错。”

☆、第126章 暌违

一百二十六章暌违

曾经许多话她都当做玩笑来听,但今次他的承诺,她深信不疑。否则如何熬得过艰难岁月,如何撑得住命运波折。

这是她的信仰,是救赎,是最后一道光。

微雨的四月天,云意启程北上。此番车马仪仗已与当年大不相同。她瞧见自己灰扑扑像个田边农妇,无奈在陆晋眼里仍是尊贵公主,千娇百媚让人无力割舍。

她在车内,陆晋在路边,虽未能牵着手诉离情,但交织缠绵的目光已足够写完一场离别。

“保重——”他微微颔首,只这一句。

“我要是瘦了,你可别怪罪。”她笑盈盈如在炉边敬酒。

“别闹。”他笑着上前来扶她往车内去,再叮嘱她,“安心等我。”话音未落已将老旧的蓝布车帘落下,令她观赏戏曲落幕时的留恋不舍,以及车帘盖过他下颌弧度时的骤然心颤。

车门合上,她再不复先前轻松,笑容僵在嘴角,眼睛里都是落寞伤怀。

陆晋在车外,盼马车快些走,快刀斩乱麻。又难舍,踌躇犹疑难测。

最终车轱辘毫不犹豫地滚滚向北,他的心落下一半,还剩一半高悬,苍穹下荒漠中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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