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后来的一生(40)



这次,周家的两扇大门虽依旧紧闭,但院墙之里,却隐约发出灯光。我连敲门的步骤都省了去,迫不及待地推开一扇,那我虽只见过一次,但却仿佛深烙于心的青灰色砖房便映入了我的眼帘。周森就是在这房子里度过的童年,如今的他仪态堂堂,举手投足间贵气耀人,但儿时的他却千真万确在这里喂过鸡,刷过马,剥过玉米,晒过红薯。我忍俊不禁。

“慧,你疯了?”庄盛向后倒退一步。

这时周森出现了,这远比我期待得要快太多,顺利太多了。我以为我需要走进院子,去敲房门,运气好的话,周森在家,或者只是见到周森的爸妈,由他们为我指点迷津。然而事实上,这些都太繁琐了,周森径直出现了,英挺依旧,却更加令人仰视,因为他居然站在房顶上。

他之前应该是坐在房顶上的,面朝屋后,听到了门口有人闯入,才站起身,上前查视。而我们都还来不及开口,他的身后便又多余出一条身影,而那是大眼短发的郭妮。

僵持之下,第一个发言权居然叫庄盛拿下:“郭小姐,我专访的事儿,没什么差池吧?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第九十五话:笑话

周森终于舍得下房了,他矫健地走到房檐一角,顺着矗立在一边的梯子三两下就落了地。郭妮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爆裂了一样。周森在梯子下对她伸出手,于是她爬到一半,就纵身跳入了周森的怀抱。

而这时我才注意到,她上身穿着的那件肥大的运动衣,和周森的运动裤,正好成套。

我出奇的镇静,对比得身边的庄盛,反倒像猴子一般毛躁。孔浩和李真也曾这样双双在我眼前摇曳,一副情投意合的姿态,那时我怒火中烧,全身的关节似乎都在咯咯作响。而这次,却不然,我只感到一股力量在抽紧我,以心脏为中心,蔓延到喉咙,以至于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里什么也没准备,没法招待二位了。”周森下了房,就是为了对我和庄盛下逐客令。

“这么大的房子,总能让我们借宿一晚吧?今天我们就体验一把‘农家乐’,对吧慧?”姓庄的客人开始耍无赖,并伸手勾住我的肩膀,作状亲密无间。

我一声不响。那张躺椅依旧在周家的院子里,而那马扎也依旧在躺椅的旁边。我和周森曾在这里亲吻,他在躺椅上,却并不高高在上,而我在矮小的马扎上,却也并没有弱了气势。我命令周森吻我,于是他向我俯下身来。我们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继续亲吻。

我结束回忆,不可避免地望向周森。如果说庄盛的所言所举是为了激怒周森,那么他失败了。周森连湖面都不是,他连一丝的涟漪都没有,他是牢固的冰层,任你上蹿下跳,也不为所动,甚至滑不留足,更凸显你的滑稽。

“一晚上多少钱?只要我们慧喜欢,多少钱我都出了。”庄盛还在锲而不舍地加强火力。

“二位还是去住旅馆吧。”

第九十六话:小型卡车

“佳园旅馆”的条件的确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扑鼻的霉味或消毒水的味道,而且c黄褥蓬松。但庄盛却皱着眉,捂着口鼻:“一股子乡下味儿。”

我用力吸了吸气:“我怎么闻不见?”

“牛粪鸡屎味儿,闻不见?慧,你怎么跳过痛哭的步骤,直接鼻塞?”

“你吃的米面蔬菜,都是牛粪鸡屎灌溉的,而且那叫绿色食品。”我此时巴不得可以就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跟庄盛讨论到天明。庄盛订的房间在旅馆的顶层,但也只有三层。我站在窗口,玻璃被细密的灰尘覆盖,眼前还依稀可见半只血ròu模糊的蚊子的尸体,窗外的夜色浓重极了,像万年不穿的锅底。

“你一个人OK吧?”庄盛自然是订了两间房。

“从三楼跳下去也摔不死吧?”我继续研究那半只蚊子。

庄盛打着呵欠告退了。今日对他而言,也是漫长至极。之前是神经紧绷,预感无数,而后事实还凌驾预感之上,重逢朱晓芳,数年的爱情观乃至人生观在弹指间被颠覆,再而后,还好死不死成为我的后盾,千里迢迢热脸贴人冷屁股。此时他有权就寝了。

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楼下那辆白色的小型卡车,而其实在夜色中,它白得耀眼。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本来就停在那里,还是后来才开来的。直到它的车门打开,周森下了车,我才知道我不该将全部精力放在一只猝死的蚊子身上,在这花花世界中还有无数本来不可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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