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花(60)

是啊,够了。

够了,再见就是路人吧。记忆深处的桃花永远都是那么鲜妍,而那个清冷的青衣少年,他在自己的回忆里,将永不老去。

那个青衣少年,只不过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无数人中的那一个,陪自己走了一段路,然后,分道扬镳。

这样就够了。够了。

语冰轻轻的笑了笑,低头,说道:“枫儿,走,我们去绸缎行吧。”

枫儿答应了一声,眼睛依旧滴溜溜的朝着那个人看。刚刚那时,娘亲是看到他才脸色变了的吧。

牵了枫儿的手,走过去,只要走过去,从此就是路人。语冰心中想着。可是,经过他旁边的时候,手依旧是在抖着,枫儿诧异的看着她。

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凉凉的触感传了过来,同时,清冷的嗓音也传了过来。

百转千回,却是那么的清晰,依稀恍若十年前那般的叫着她:“语冰。”

茶楼的雅间内,语冰静静的坐着,坐在身旁的枫儿也是静静的,对面的林尚轩则更是安静的坐着。一时无言。

小二上来倒了茶,垂着手静静的退了出去。隔着那袅袅而起的水雾,对面那人的容颜看着有些模糊,一如在那些梦里。语冰默默的想,也许这就是个梦吧。

那十年的时光,就如同这飘渺的水雾般,一缕缕的升腾而上,即便明明看得见,但是你伸出手去抓时,却还是什么都抓不到。也只是徒劳罢了。

过去的时光,过了就是过了,又能如何。自己现今和他坐在这里,算什么呢。叙旧?

语冰轻轻的弯了弯嘴角。

突兀的声音传来,却是:“这些年,你好么?”

呵,这些年啊,却也果真是十年了,可不就是这些年了么。还好吗?怎么说呢。自从那日他离去之后,每一日都在盼着下一刻他能回来。那一年江南的冬天特别冷,下了好多场雪。犹记得雪夜时,自己点灯靠着窗户而坐,看外面的雪被风卷的纷纷扬扬一片一片的落下。屋内烛影重重,万籁俱寂。屋外桃花溪水已然结冰,不再潺潺流动。而溪对岸的那个屋子啊,依旧是黑寂一片,了无人声。那时多么希望那屋内忽然有了烛光,然后有个人影在窗户后面若隐若现伏案读书。那时节,总是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也许明天,明天一醒过来,就能看到对面的屋子有了人,晚间也有了灯光呢。每一日每一日的,就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每一日每一日的失望。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原以为他离开的日子已经很长很长的,长的似乎就已经是过完了这一生。但蓦然回首间,发现他离开其实也只有一载而已。原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在每日的希望与绝望中度过,可终究还是知道了他的消息,不顾山高水遥,远去京城,只为眼见为实。其实心中实在是希望那是假的,期望着到时他能亲口告诉自己。可直至在京郊雪地中看见那一幕。那时就知道,其实以前的那些,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初时那般心痛,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从此心如止水。可后来,跟着远之哥哥一路远行,沿着茶马古道的路线,经过大研古城,看朝阳下的玉龙雪山云蒸霞蔚,冰冷的雪水汇集成雄壮的瀑布,再流入澜沧江,浩浩荡荡的一路奔腾而去。最西到过吐蕃,空气稀薄,难受的连呼吸都困难。但仍旧坚持着和远之哥哥相拥坐在夕阳残照里,看苍鹰在碧天白云上展翅翱翔,睥睨万物。到过波澜壮阔的黄河,看满天星辰下,那北方的汉子在木筏上庄严的放着河灯。三百六十五盏纸糊的河灯相继放入黄河中心,随着黄河水顺流而下,呼唤那些客死异乡的灵魂早日回归故乡。也曾沿着长江一路坐船北下,看遍两岸风光,听遍猿唉鹿鸣;看三江交汇处,那乐山大佛一脸慈悲的坐在岸边,千百年来,看尽过往的千帆和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去过大海,看漫天霞光下一轮落日徐徐落下,海面上金色波浪相继起伏,海鸥在头顶飞翔。却是好是不好呢?只是知道慢慢的心就不再那么痛了。是啊,走出了家门,看遍万水千山,天遥地远,想想苍茫天地间自己的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本不过沧海一粟,人生几十年光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往那些开心的,痛苦的,又何必太过于执着。后来的那些年,有时候想想,竟觉得也许当初之所以会那么痛苦,也许并不是因为他,而只是心疼自己罢了。毕竟等他的那些年里,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落叶时,每一日,寂寞如斯,都是伴随着失望。回望过来,那些年的自己,连自己都未必会认识。于是,慢慢的,那个记忆里的人的样子就渐渐的模糊了。甚至到后来,他的不好,对自己所造成的伤害,都已慢慢的忘了,却只记得那人的好。只记得年少时的桃花开的是何等的妖娆。而对于那个人,也和桃花一样,只是年少时记忆中的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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