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侵占了我(37)

我泡了一包方便面,草草地安慰饥饿的胃,漱了口重新睡下。我感觉嗓子里的肉都在向鱼刺压过去,鱼刺像块石头一样巨大,顶在我的喉咙里。我翻来覆去的调整身体,最后发现惟有侧身向右睡下去,喉咙里才勉励舒服,才能让我暂时遗忘鱼刺。但侧身向右,意味着背朝老婆。老婆来气了,也把身体一翻,背朝我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懒得理她,我想安静地入睡,保证明天精神焕发地上班,意满志得地和赵燕玲进一步搞点什么。赵燕玲最近把我搞得失魂落魄,不知道这种感觉会不会像老婆说鱼刺一样,睡吧睡吧,睡一晚就好了。

我所在的自来水公司位置偏僻,远离闹市,坐公交车需要三四十分钟。整夜的右侧睡姿使我一身酸疼,起迟了,到办公室时已经有很多琐碎的事情在等着我。比如落实“七一”的党员活动,本月职工的生活福利发放,整理一次汇报材料等,搞行政就这么麻烦。

赵燕玲已经在打字机前干了好一阵子活了,看见我进来,她温柔地一笑,然后噼哩啪啦地继续打字。赵燕玲不漂亮,除了皮肤白和嫩,其他都比不上我老婆。她的小手很白,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动作迅速得让我眼花缭乱。赵燕玲是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手下的惟一的士兵,我总有和她相依为命的错觉,她的温顺总让我想抱一抱她。赵燕玲的长头发和她的脾性一样柔顺,不像我老婆的枯草一样乱蓬。

我偶尔发出几声怪异地咳嗽。每次咳嗽,赵燕玲都会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她的眼神让我快乐。我猜想她肯定也在回味我的唾液,并且盼着我再次把唾液输送到她的嘴里。赵燕玲是细腻的,她终于发现我的咳嗽不同寻常。她说,张主任,你嗓子怎么了?我有金嗓子喉宝,你吃一颗不?赵燕玲是惟一喊我为张主任的人。只有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有个一官半职。我很不舒服地摆了摆头,赵燕玲却坚决地把一包金嗓子塞给了我。

我喉咙里卡了鱼刺,吃这个没用。我对赵燕玲说了实话。赵燕玲是继我老婆后,第二个知道我被鱼刺卡了的人。那还不快去医院?小心它使喉咙溃烂啊!赵燕玲的担忧有点夸张,我知道她在吓唬我。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舒服而已。你不要对公司任何人讲这件事情,这会令我难堪。我嘱咐她。赵燕玲似懂非懂地点完头,还是说了一句,我看你是小题大做,卡鱼刺而已,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情!

午饭后我靠在办公沙发上消化,剔牙,喝水,和鱼刺暗暗较劲。这个时候,鱼刺稍微温和一些,在一种若有若无的状态中。我揣测它刺进肉里的深度、坚硬度、顽强度,它为什么要选择在我的喉咙里安居,它打算呆多久,掉下去会不会刺穿我的肠子,或者像赵燕玲说的那样,它是不是会造成喉咙溃烂。我又翻了一会报纸,正想在沙发上打个盹,赵燕玲端了个杯子进来了,随她进来的还有一股酸味。

你把这个慢慢地喝了,最好是仰着头,让它自己流下去。赵燕玲把杯子递给我,酸味直冲鼻孔。什么东西?好难闻!我把头偏开,鱼刺又把我刺了一下。醋啊,我妈教我的,可以将鱼刺软化!赵燕玲语气肯定。我从来不吃醋,你的唾液能将鱼刺软化就好了。我开个玩笑,顺势想把赵燕玲拉到怀里,赵燕玲惊慌地指着门,门是敞开的。

赵燕玲几乎是平静地继续催我喝,逼我喝,不喝挺对不起她的认真。我就灌了一口,微仰着头,看白花花的天花板,只觉得鼻孔里都冒出了酸气。醋的味道实在不好,比喝药还难受,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醋。我呲牙裂嘴,舌头都被腐蚀得麻木了。醋流过卡了鱼刺的地方,一阵刺痛,我觉得那地方的肉已经烂了。还剩一半的时候,我忍受不了这股浓烈的醋味,一口也喝不下去了。而事实上醋似乎发生了作用,我的喉咙获得片刻的舒畅,再扭扭脖子咽咽口水,刺似乎真的软了。我赞赏地朝赵燕玲铺开一脸笑容,赵燕玲把头低了一下,说,一会儿再喝一点,睡一晚就好了。

睡一晚就好了。赵燕玲跟我老婆说的一样。

周末就像我最不愿吃的一道菜,随着转盘停在我的面前。当然我可以不跟周末发生任何关系,问题是我儿子、我老婆就爱周末这道菜。他们从周一开始盼望周末,要去动物园、商场、儿童乐园、电影院、麦当劳,他们要充分享受现代生活,我就得像只陀螺不断地旋转。三个晚上过去了,鱼刺并没有像我老婆和赵燕玲说的那样——睡一晚就好了,现在连说话都嗓子痛。当然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病,人们甚至还可以拿这个来开玩笑,连八岁的儿子也会嘲笑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让鱼刺卡了,显然是个贪吃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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