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侵占了我(38)

嗓子痛得并不剧烈,真那样,我必得上医院了。现在对付它最好的办法是减少说话,话一少,我就显得深沉起来。一路上老婆和儿子不断地说话,一切事情都是儿子或者老婆说了算,我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人在心在。我的少言寡语并不影响他们的兴致,这一点让我很安慰,我可以尽情地——现在可以说是——把玩我嗓眼里的那根鱼刺了。喝了赵燕玲的醋以后,鱼刺的位置似乎有所变化,略有下移,要与我抗衡的态度便更为坚决。我低咳了一声,针扎般地疼。我已经不指望通过咳嗽来处理这根鱼刺了,我确信有一天它会随着某次吞咽而粉身碎骨。就像牙缝里夹了肉,用舌头不断地挑拨,多次努力地企图将它们从牙缝里剔出,最终是说不清在哪一顿饭之后,忽然间消失了。

这几个晚上老婆没有骚扰我,我也没有折腾她,彼此相安无事。但我感觉老婆有点不同寻常,像藏了心事。她偷偷地翻过我的皮包,拿起我的衣服嗅了一遍又一遍,口袋翻个底朝天,检查了我的电话本,问询过电话本上新添加的女人的名字,她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我都一一回答了。我说,你老公一把年纪,无权无势,你就放心好了,女人是看不上他的,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上了年纪的女人自然不肯轻信花言巧语,我随时都在老婆的侦察范围内,接受她突发地审问。谢天谢地,赵燕玲一直在她的疏忽中。我因而敢拍着胸脯对老婆发誓,我绝对没有别的女人。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真的只是吃过赵燕玲的唾液而已,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情。

这个周末儿子要交一篇作文,老婆决定先带儿子上海洋世界,然后回来再去步行街购物。我默认了,反正经济大权是老婆掌管。海洋世界在市郊,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才到。人很多,多得出乎我的想像,我们马不停蹄地买了票进去,走马观花地游玩了一圈出来,遵照儿子的意思,在麦当劳享用了午餐。老婆执意一会去外面吃面条,我的喉咙也根本不能吞吃这些干硬的东西,只有儿子吃得津津有味。其实只要儿子饱了,我和老婆也不饿了。老婆还惦记冰箱里的那半斤猪肉和一捆青菜,她准备晚上做丰盛点,把中午的欠缺补上来。我也默默地同意了。面对这么能干的勤检持家的老婆,男人能说不么?其实我私下底还有另一个理由,我有点怕吃东西,不管热的冷的,到了嗓子眼一律会将我刺痛,忍着疼痛下咽,毫无果腹的快感,不如饿着。所以在步行街时,我听到肚子里打雷,尽管餐馆在几步路外,一抬腿就到了,我还是坚决地挺住了。

老婆为儿子挑了一套运动衫后,自己也开始试衣服。我明白周末马拉松基本上进入了最后的冲刺。我坐在服装店的小板凳上很耐心地等,其间接到赵燕玲打来的电话,你肯定猜到她说什么了。没错,鱼刺怎么样了?赵燕玲是这么说的。好点了,好多了。我回答她,依然感觉不可言说的甜蜜。老婆试了三件衣服,大约看中了那件最贵的,五百多块啊,老婆自然舍不得买。店主是一个比老婆更老的女人,她一反先前和蔼的笑脸,川剧中的变脸演员一样,换上一副眉毛、眼角、嘴角全部下垂的脸谱。我感觉她是很鄙夷的瞪了我一眼才开始说话的。这套衣服你必须买下,这是高档服装,是不能试的!店主一说话,脸谱就活跃起来。为什么必须买下?奇了怪了,抢钱啊?老婆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自己看!不认得字啊?高档服装,请勿试穿!店主翻出那套衣服上挂的纸牌,果然是白纸黑字。但这能证明什么?我老婆厉声说,我没看见!我试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轮到我老婆瞪我了。我知道老婆遇到了麻烦,希望我站起来援助。可这女人们的事……我的喉咙……我说什么?我觉得她们都有道理。我嗫嚅着,想打个圆场,最终我屁股也没有动一下,我的喉咙疼,我的肚子饿,我烦躁的看着大街,等待她们吵闹完毕,再回家吃饭。

可是麻烦大了,一个要卖,一个不买,两个女人就在店里扯了起来,动起了手脚。她们推推搡搡地到了我的跟前,店主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没钱就不要试高档服装,摸都不要摸,进都不要进来!女人狠狠地啄了我一眼,继续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都像你们这样过干瘾,我这衣服还能卖啊?我听得出店主在激怒我,在煽动我,她是铁了心要从我这里下手撬出五百块钱来,再把那套不知值几块钱的东西塞给我们。我本来想买,但你这态度,我偏不买了!我老婆横着来,她刁蛮起来也有一套。店主就全身发颤了,她们的手几乎是在我头顶指来划去,袖子也蹭到我的头发上,两个女人鼓起的肚腩,在衣服里面起伏。我吞咽了一下唾液,漠然地站起来,径直离开了服装店和正纠缠不清的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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