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侵占了我(40)

我没想到麻烦在等着我。刚进办室,赵燕玲就紧张兮兮地对我说,石经理找你,找你好几回了!我才发现我已经出去了整整一个上午。找我什么事,找我干嘛不打我手机?我自言自语,匆匆喝了一口水,就马不停蹄地去石经理办公室。石经理没在,一小时后,石经理才坐在他办公室的大班椅上,他的咖啡色夹克衫笔挺挺的。石经理漫条斯理地看着我,并不说找具体找我干什么,只是把办公室要办的事情重复提了一下,然后拐弯抹角地问起我上午的行踪。

我去了医院。

谁生病了?

我身体不舒服。

什么毛病?

医生说没什么毛病。

什么话?当我是白痴啊!石经理把脸拉下,身体立了起来。

我,我说的实话。石经理,你,不要这么想。我也连忙起立。

可是晚了,石经理已经确认我把他当作白痴,他不会接受我的任何解释,即便是我现在把张开嘴让他看我喉咙里的糜烂,告诉他鱼刺的事情,他也会觉得我只是想把他当白痴再摆弄一次。更何况老头已经断定没有鱼刺了,他已经成了鱼刺事件的同谋。我很想对石经理掏心窝子说说心里话,可我一直讨厌这个人,他从来不当我是个办公室主任,我觉得他没有理由作我的领导。现在鱼刺没有了,事情也应该结束了,再说什么都是废话。我的屁股随着石经理的屁股起落。石经理在接电话。我无聊地将手指蜷曲,伸直,煞有其事地东张西望。石经理的书橱里新添了古玩和石头之类的东西,窗边自由女神形体的落地钟不会比我矮。公司只有十来个人,像赵燕玲这样的临时工还占了五个,我好歹算端稳了饭碗拿稳了收入的。石经理的电话讲得不紧不慢,是哪个地方邀请他吃晚饭,他在努力解释不能去的原因。我忍耐着石经理的虚伪,无聊地将手指伸直,蜷曲。

你还有什么事?石经理接完电话闷头就来这么一句。

我……我?我霍地站起来。与其说是惶恐,不如说是愤怒。我的手指蜷曲,伸直,伸直,蜷曲,我真想握紧拳头狠狠地往办公桌上砸那么一下,我还要骂一句狗日的。可我忽然感觉鱼刺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很不客气地顶了我一下。

妈的!我手指捏着脖子。

你骂我?!石经理眯缝着眼睛。

我?我没有骂你。我说。我是在心里骂医院那老头,鱼刺明明在,他却说未见鱼刺,我到底骂出声音没有,我不知道。

与服装店女老板发生纠纷后,老婆彻底把我打入冷宫,儿子也目睹了我当时逃避的软弱行为,自觉站到与我对立的战线上,表示轻蔑。当然,儿子还有儿子的理由,他认为我对他漠不关心了。那次游玩回来,我并没有吃到老婆丰盛的晚餐,倒是狠闹了一回。老婆认为我表现得很不男人,而且还很外人,眼看着别人欺负自己的老婆,居然扔下她不管,让她孤军作战。老婆声色俱厉,几乎是一笔勾销了我对家庭的辛苦奉献。我说我走了问题不是解决得更快吗?我在那里才是个麻烦,再说,我嗓子的确很痛,说不出话。老婆把眼翻得很白,刻毒地说,别又拿什么鱼刺作借口,废物!我知道老婆指桑骂槐,她忍受不了一个活男人睡在身边像个死人,像个死人还好吧,我还会呼吸,我这些天起不来,除了阳萎还会是什么。被自己的老婆骂作阳萎,这跟我喉咙里卡的鱼刺一样,令我难受。我摔了她一巴掌,很响亮,她像头雌虎怒吼着扑向我,一边用尖利的指尖抠我,一边涕泪横飞,别以为老子真的不知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这老不要脸的,却在办公室里乱搞!

一瞬间,我和老婆都震住了,我们的打闹有片刻的冷场。我觉得我该表现一个态度,我抓着她的两条手臂,摇着嚷着,什么?你说什么?我提起她扔稻草一样往床上摔去。“哐当”一声,我们的高低床塌了方。老婆就势趴在垮了一头的床上嚎啕大哭起来。听谁胡说八道的?啊?说呀,说呀!我又扯起她,把她的脸拧到亮处,好像她脸上会有答案。但是紧接着我颓丧地放下她,我嗓子疼,我演不下去了。我是有点理亏,老婆说的没错,我是在搞窝边草赵燕玲,虽然直到现在还没搞成,只不过相互吃了几回唾液。此事天知道,地知道,我知道,赵燕玲知道,老婆她又怎么能知道?

我把老婆提起来,说,到外面哭去,我把床修整一下。老婆狠狠地摔掉我的手,跑进儿子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这张被我们折腾了好几年的床,是这样的垮了,我忽然想笑。我其实已经笑了,笑得摇头晃脑。我掀起床单,把它们抱到一边,再掀起席梦思,才发现其实床的架子是松散了,加上刚才的一记力量,就彻底散了架。不知道是我和老婆折腾的太厉害了,还是这床质量不行。床底下积了些垃圾,除了死蚊子、蟑螂和避孕套壳外,还有我的一只突然失踪的袜子。于是我喊了声“老婆”,老婆不吭声,我只有自己打扫。我扫完以上例举的东东,还扫出一张名片:自来水公司,经理,石桐。我纳闷,石经理给过名片我没有?我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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