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侵占了我(52)

高腰身上带的四五千块钱被洗干净了不说,还被弄进局子里呆了几个小时,幸亏老齐及时找人,否则受罪更多。在局里子见到老齐,高腰当时就抽抽嗒嗒地哭了,回来后惊魂难定,感慨万千。那老齐呢,一壁气愤警察胡乱逮人,一壁又暗自高兴给高腰这么旁敲侧击一下,让她知道他老齐不是可有可无的,腰杆未免挺直了些。你那骷髅头t恤,还穿不?老齐正襟危坐。不穿了,多贵都不穿了!高腰大义凛然。那蛤蟆,养,还是不养?老齐放慢语速。养!养!养!高腰连说三声。高腰服贴,老齐心里就熨贴。老齐微微一笑,心想,娘们儿到底是娘们儿。骷髅t恤的事迎韧而解,家庭谁主谁次,孰轻孰重的问题,也得到了明确。如此看来,这蛙王,确有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吉兆啊。老齐不紧不慢,似乎正捻须颔首,只是他蛙嘴四周,光溜如蛙王。哎,咱给蛤蟆取个名字,像猫啊狗啊鸟啊龟啊,叫着叫着就像一家人了。高腰向老齐变相献媚。好主意,取什么好?老齐征求意见。高腰不假思索,一连奉上三四个爱称,老齐不是嫌太洋气就是嫌太土气。最后老齐说,那皇帝管臣子们叫爱卿,爱卿们辅佐朝政,国泰民安,与蛙王招财进宝性质相同,不如就叫爱蛙好了。

儿子读寄校,家中添爱蛙,也算是一种适时的情感填补。那老齐对爱蛙的热情,冬天来临也未见消减,反倒情深,足以令蛙类深感不枉此世为蛙一回。高腰记得,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半夜哭喊,拉屎拉尿,他老齐哪里管过,照样酣声如雷。但这爱蛙深更半夜鸣叫,老齐免不了要起来几回看一看它。它叫的高兴,老齐就看它高兴的样;它像更夫那样,高唱平安无事,老齐就看它嚷嚷天下太平的劲儿。蟑螂也爱夜间活动,老齐有时还会折腾一阵,给爱蛙逮几只生猛蟑螂,逗爱蛙玩一阵子。平常夜晚倒也罢了,令高腰有些郁闷的是,总是她心血来潮,身体蠢蠢欲动的时候,那爱蛙叫,老齐起,直玩到皮肤冰凉才钻进被子,彼时高腰一肚子怨气,自然也没有半点心情。老齐心里又何尝是个滋味呢?有一回夜里,高腰睡着了,老齐摸了摸高腰的手,再摸摸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居然感觉不到丝毫的差异。后来,老齐又把高腰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再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搭在高腰的手上,三只手叠在一起,那老齐愣是感觉不到,中间夹了一只外人的手。天啦!老齐绝望地哀叹,老婆这个人,长成身体的一部份了,对于她,我的部份神经失去知觉,感知,这到底是好是坏?婚姻是一个网兜啊,人是网中的鱼,掉进去,永远就只有扑腾挣扎的命儿。老齐想得有些凄凉,不由对爱蛙心怀感激。在老齐的中年岁月里,爱蛙比任何有灵性的东西都要善解人意,但这只雄蛙,它新爱旧欢不断,它肯定不知道,一生只和同一只蛙交配,是多么的乏味!但是老齐又很羡慕爱蛙和它的同类,它们不像人,不定期地发情,在激动、沮丧、快乐、饥饿等各种状态下,都有可能依靠一次交配来发泄,蛙们发情是分季节的。在整个春天,是交配的狂欢与盛典。老齐也心怀愧疚,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老齐很残忍地把爱蛙从母蛙们身边夺走,毁了爱蛙下半生的性生活。老齐和高腰之间夜夜无性事,但老齐尚有李桃,除李桃之外,还有感情稍浅些的赵桃,再浅些的钱桃,若有若无的孙桃……如此看来,老齐之幸福生活,已然超于爱蛙之上。然而必竟家有结发妻,东躲西藏,疲于应付,又觉得很是窝囊,觉得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受了些钳制与牵绊,简直是作茧自缚。由是进一步想到,人,真是很愚蠢的东西,没有什以比人更愚蠢的了。很多个夜晚,老齐睡不着时,就这么胡乱思想。可只是一种思想,现状是不能改变的,因而,每天醒来,自己还躺在高腰这个中年女人身边,身边还是高腰这个中年女人,一切都没改变。

入冬一段时期,爱蛙也不叫了,成天圆睁着双眼,嘴巴长合了一样,不吃任何东西。活蹦乱跳的蟑螂,泥鳅,苍蝇,都不能引发它的食欲。它呆在池子的右角落,面朝池壁,默默地,快变成化石。威猛的爱蛙,就这么渐渐地憔悴,身上的皮,因为不再有结实的肌肉填充,鼓胀,开始萎缩,形成中年人身上类似于皱纹一样的东西。老齐急了。因为老齐听人说过,和养龟、金鱼,甚至花草同理,衰亡的迹象,将预示某种时运衰退。先前张老板反映,自从老齐从兴和餐馆带走蛙王,兴和餐馆人气渐淡,没有蛙王的领唱,众蛙齐喑,兴和餐馆也显得有些冷清。而彼时老齐生意上确也有些小挫,因而更是深信不疑。于是,拯救爱蛙,成了当务之急,也是老齐家中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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