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侵占了我(54)

说实话,老齐有几次盟生过娶李桃的想法。但他只是想一想而已,不足以形成某种力量,可以訇然一下,冲击并冲垮他这个存在将近二十年的习惯。老齐不说婚姻,也不说是家庭,他把这些统称为一种习惯。正因为是一种习惯,养成十几年的习惯,也不可能说改就改。习惯这东西,积累的时间越长,惯性越大。就好比开车,速度越快,刹车停靠的间距需要的越长。与前方车子保持的车距,和速度是有一个比率算法的。如果说习惯了三两年的,要离婚,可能只需要十天半个月就能了断;习惯了十年左右的,可能所需二三年离婚时间;像老齐这样的中年时期呢,很多东西都定形了,要改变一下,更是难上加难。再说,高腰这个女人,还真挑不出大的毛病,他的习惯,有一半是和她共同完成的。她已经长成他身体的左手或者右手,他对她没有感觉,也可以不使用它,但是,若要把它砍断,他肯定会出血,会疼。

人,真他妈的荒谬透顶!老齐暗暗地骂了一句。刚摸出烟盒,高腰就把烟灰缸放到他的身旁。老齐瞟他一眼,没说话,心想,这娘们,一直嚷嚷要人戒烟,今儿还挺会察言观色。老齐重叹一口气,把烟点燃,高腰把电视机开了,两个人总算共同干起了一件事:看新闻联播。

放蛙这天,天气不错,亮亮的太阳照在老齐富有蛙相的脸上,老齐就眯了眼睛。老齐小心地把装着爱蛙的小纸袋放在驾驶副座,那袋儿是高腰提过化妆品的,很时尚。一路上,老齐感觉自己挣脱了一切羁绊,向原始森林奔去。他闻到了野草的芳香,经过空气稀释的动物粪便的味道;一只蛙,咚一声,从荷叶上跳进水里,再忽然从水中冒出脑袋;一匹骏马,在草原上撒蹄狂奔……老齐觉得自己的躯体像水一样松散开了。爱蛙啊,你马上就自由了,我呢?老齐鼻孔里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接着说,不过,我已经把你当成我了。记住啊,好好享受爱情和女人,但要保持警惕,囚禁你的东西无处不在,不要中了那些圈套。像我老婆,她要买房子,那就是一个圈套,她把密码套出来了,把公司的大部份存款都划走了。你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想和人私奔嘛!可是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呢?我也想知道啊!为什么不和她分开?唉,难啦!难在哪里,老齐没往下说,因为紫竹苑到了。面对空旷的湖面,老齐头一回感觉自己的渺小,或者以一双蛙的眼睛,忽觉得湖面的巨大,好像被人在屋子里关了将近一年的是他,而不是爱蛙。老齐有片刻昏眩。老齐蹲在湖边,把爱蛙从纸袋里掏出来,爱蛙耷拉着四条腿,像一团软泥。老齐愣了,试着把它放在水里。爱蛙先是像一片枯叶一样漂浮,然后慢慢地滑进水里,水面漾起波纹,那老齐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旋窝吞噬了爱蛙的身体,然后恢复平静。老齐对着湖面发呆,半天直不起身体,这时空谷幽鸣,手机响。是老张,约晚上在兴和餐馆不见不散,有事。张老板一年到头,平静如水,今儿有点不正常,会是什么鸟事?老齐心情不太畅快,独自一人围着紫竹苑转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才驱车到兴和餐馆。包房里清一色的兄弟,老刘也在,茅台早开了,香气缭绕。待老齐坐定,老刘把老齐面前的酒杯倒满,拍着老齐的肩说,想不到吧?咱兄弟中出了一个作家!老齐一愣,这边老张就双手递过一本小说,足足一寸厚。老齐掂量一下,翻一下,啧啧几声,问道,我说老张,平时吃喝玩乐你没少来,咋弄出这玩意儿?老张嘿嘿一笑,凑近老齐的耳朵,说,你丫半夜玩蛤蟆,我只有对着电脑发呆,这个作家,是活活憋出来的。老张说完,重重地拍了拍老齐肩,目光意味深长。大家兴致勃勃地喝酒,酒酣耳热时,不知谁醉醺醺地问了一句,你们说,人到中年,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有人含混不清地说,愿……中年……丧……那个……喝!

(完)

2002/10/10初稿

2002/12/30修改

(沈阳)

第十章 镜子

倘若世界上没有镜子,那么,没有人真正知道他自己的模样。

——叔本华

上吐下泻的分手结局

我必须从“热狗”事件说起。

那天,左手打着绷带的我从医院出来,买了两条香味诱人的"热狗"填肚,吃完后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当我回到住处,疼痛猛烈起来,我开始剧烈地呕吐和不能控制地腹泻。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从不用存储任何药物,哪怕是速效感冒胶囊之类的家庭必备药品,于是我自信地以健康的肉体与突然袭来的病痛抗衡。呕空了腹中所有的东西,黄色的苦胆水一次又一次地从我的喉咙里涌出,直至呕吐变成痉挛;不断地腹泻,使我像漏气的轮胎,失去精神的支撑,像块软胶一样浑身疲塌。我抬不动脚步,只有长时间地蹲在洗手间里,上吐下泻,手扶着墙壁才不至于晕倒。当我因疼痛而躬曲着腰背,攀沿着墙壁缓缓地移到床边,跌倒在床,就再也无力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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