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爱记(155)

时颜视线一直往返于仪表盘和手表之间,“能不能再开快点?”她牙齿都隐隐在打颤。

“放心,来得及。”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竟有奇异的安抚作用,时颜无奈又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只纸老虎,真正处变不惊的,是他。

时颜眼神几变,最终缄口不语,皱着眉搂紧安全带,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

他握紧她的手,传递体温与支持:“我陪你一起去。”

时颜看他的手,看他坚毅的侧脸,有他陪伴,她就不会轻易陷入无助,可--“我们都走了谁照顾儿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池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挂上蓝牙便开始忙碌,时颜听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她那时混乱到根本没留意揭沁所告知的医院名称,他却记下了。

结束通话后池城重新专注于前路,边平稳提速边说:“我在金寰的助理你认识的,他到时候接机,直接带你去医院。我叫他在医院附近的酒店给你订房间。对了,这是你的证件,手机,”她忘带的东西原来都在他兜里,此刻全递回她手中,“你的钱包我没找到,这是我的卡,密码030915。”

他强大到能做她的依靠,时颜终于感到一丝心安。

一切都按着池城规划好的进行,他送她进安检,时颜几乎感受到他投在自己背上的注视,登机后关机前,收到他的短信:到了发短信给我。

抵达上海正值清晨。空气中悬着厚重的雾,时颜的一切都已被妥善安排,迷失感并没打搅到她,沿途也没有耽搁,来到医院,揭瑞国的手术还在进行。

从来光鲜亮丽的揭沁如今抱膝瑟缩,手术灯亮着,是令人心忌的红,映在她惨白的脸上。明明旁边就是座椅,揭沁却坐在地上,手中还捏着手机。

时颜在医院停车场时才与她通了电话,听声音能猜到她情况有多糟,真见到她了才知道,更糟。

时颜坐到她身旁,犹豫着犹豫着,手还是按上她肩头:“什么情况?”

揭沁肩胛猛地一颤,这才抬头,满眼血丝。

“他瞒着我们去了趟无锡为你妈扫墓,回来以后就不行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拖一年……”

揭沁渐泛哽咽,时颜拍拍她肩,不让她再勉强自己。

手术仍在继续。

院方几次下达病危通知书,时颜把它们统统团一团丢进垃圾箱,一夜奔波,神经过于紧绷,反倒不觉得累。

助理正在打瞌睡。揭沁都把亲戚送走了,助理这个外人却还驻守在此,时颜买了杯咖啡给他:“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助理摆摆手,没接咖啡,对着时颜职业性微笑:“池总监吩咐的,就当工作吧,他来之前要我先照应着。”

“那他什么时候来?”

“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池城……

时颜莫名想起刚接到揭沁电话时的自己,是和揭沁一样的六神无主,幸好当时她不是一个人。

时颜捧紧纸杯,手中咖啡将凉未凉时的温度,像极他的体温。

手术灯在这时突然熄灭。时颜瞥见,一愣,赶忙迎向手术室,揭沁也跑了过来,太急切,中途甚至趔趄了一下。

主刀医生最先出来,揭沁抓着他的袖子,手抖得厉害,“怎么样了?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没说话,他的表情时颜再熟悉不过,多年前失去母亲的记忆瞬间翻涌而起,那时医生的一举一动,与现在这位如出一辙。摘口罩,皱眉,摇头,然后一言不发,拨开她的手迅速离去。

揭沁还惶惶然一派不解,茫然着目光,询问似地看向时颜。时颜背过身去,不敢让她看自己的脸。

副主刀医生随后出现,揭沁又是那样焦急地迎上前:“医生……”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长久的死寂过后,身后竟响起揭沁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断断续续,最终变成止不住的哭。

时颜捂住耳朵,背对她蹲□,她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好像有泪要滴下来,伸手摸眼角,却是干涸的。

时颜在这窗帘紧闭,密不透光的酒店套房里,睡觉,醒来,再睡去。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强忍着不哭,更不确定是否因为泪水全部淌回了身体里,才会把一颗心浸泡的又麻又苦。

腹中的宝宝真的很乖,留给她最后一点浑噩的自由。

有人拉开窗帘,亮起吊灯,时颜觉得刺眼,启开一条岩缝,看不清来者是谁。看向外头黑沉的天,短暂忘记这是何年何月。

盛满食物的托盘送到她床上,“来,起来吃点东西。”

是池城的声音。

时颜思绪混乱,想不明白她生命中的人为什么都在一一离她而去。或去世,或放弃,或心灰意冷离开,这其中,真的只剩下这个叫池城的男人。即使伤了彼此,即使互相怨恨,但只要她回头,就一定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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