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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69)

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由于具有写作者的身份,我最害怕被问到灵感来源之类的问题。

我无法说出灵感来源是青春少女亮丽脸庞所荡漾出的灿烂笑靥;

或是佝偻老妇垂头白发也掩不住的斑驳沧桑等等美丽的话。

只能说出我的灵感是源自对生活的感受这种烂答案。

因为搬进那个房间后,我便习惯与自己相处,生活里没别人的影子。

我开始用心感受每天经历的人事物。

这十九年来,只要生活中让我起了从头开始的念头时,

我心里便会试着回到那个房间,找寻「头」。

某种意义上,那是我生命的起点。

我大概是属于那种长不大的人,或者说根本无法长大。

因为我生命的原型已在十九年前的那个房间里被塑造完成。

之后或许可以被修饰,但样子不会改变多少。

在我写作的历程中,「从头开始」的想法一共有两次。

第一次是写完《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之后半年。

因为写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我不断读到别人对我的看法。

但别人口中的我或我的作品,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我开始感到慌乱与不知所措。

因为害怕迷路,所以选择站在原地。

直到我回到那个房间,重新找到不曾改变的自己。

也彷佛闻到熟悉的洛神红茶味道,那是那阵子生活中的唯一味道。

现在生活中的味道,或者说是生活本身,根本不可能会跟以前一样了。

只剩自己是不变的。

于是我用很简单的文字,写下《洛神红茶》。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想从头开始的念头,

是动笔写《孔雀森林》前一个月。

原因很简单:我累了。

再怎么贪玩的小孩子累了也想回家,所以我想回到那个房间。

《孔雀森林》其实应该叫《孔雀》,我计算机里的原稿一直是这么叫的。

动笔之初曾暂取名为:心理测验,以便能够继续往下写。

但写了五百字,挣扎了五天,还是宣告放弃。

我无法用暂时的取名善意欺骗自己,即使是为了完成作品的不得不。

我当然不是暗示自己是个正直的人,虽然这是事实。

最后我想到:孔雀,感觉对了,可以再提起笔。

才写了一万字,从飞机上的报纸得知有部电影也叫孔雀。

下机后到餐馆吃饭,餐桌上有张广告纸:智利孔雀酒厂推出新酒!

隔天走进水族馆,在数十种观赏鱼中指出一种并问老板:

「这是什么鱼?」

「孔雀鱼。」老板回答。

我意识到孔雀应该很容易跟别种形式的创作品撞名,上网搜寻后,

果然发现同名的小说早已出版。

这是写作者的第二大恨事。

(第一大恨是肠枯思竭多时好不容易有个绝佳的灵感自动找上门,

于是太兴奋跑到韩国去玩却发生车祸失去记忆。

韩国车祸多,君不见韩剧充斥发生车祸而失去记忆的情节?)

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沮丧感,便停下笔,一停就是一个月。

为了尊重别人也为了避免困扰,我试着更改名字。

可惜孔雀这意象早已深植脑海,我无法也不愿改变,宁可干脆放弃。

但小说开了头,死也要把它完成,这是我的信念。

我当然不是暗示自己是个坚忍不拔贯彻始终的人,虽然这还是事实。

硬着头皮完成十万字的孔雀,在出版前夕狗尾续貂加上森林。

我一向不擅长帮小说取名字,甚至常因取名而出状况。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像色情小说,被归为性教育保健类,

台北市的警察局有次查获了一堆色情书刊,里面就包括这一本。

《爱尔兰咖啡》介绍咖啡煮法,被归为咖啡器材用品类,

小说中编造的咖啡馆名称,竟然与某咖啡馆同名,而且地点也相近。

《檞寄生》像植物百科全书,还因为檞和槲的争议,

有人建议我先弄懂汉字,再来写小说。

《夜玫瑰》听起来则像一位酒店女子的回忆录。

因为是我写的小说,所以理所当然的会被视为爱情小说。

我甚至怀疑如果将来有天我写了一部外星人来到地球的小说,

只要里面有外星人爱上地球生物的情节,那么它也会被视为爱情小说。

即使如此,在这部将被定义为爱情小说的作品中,

某种程度上却是反爱情的。

爱情对所有人都很重要,但未必是最重要。

这部小说中不断提到的那个心理测验,

只是说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或选择。

领先时代五年叫先知,备受推崇和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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