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必再说了……”
“先听我把话说完,流川大人。如今湘北前途命运就系于大人一身,我湘北是荣是辱是兴是亡全看大人,还请大人定夺。”
沉默良久。
两双眼睛就那样对视着。彩子目光凌厉,似乎要从气势上将对方压倒;流川虽稍显闪烁,却也并未闪避。两人似乎都要从对方眼中读出他(她)此时的心思,丝毫也不退让。
终于,流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公主,请恕流川枫暂时还不能从命。”
彩子愕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为何流川枫还能如此镇定?究竟是分量不够,还是流川枫真的就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他说“暂时”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东西令他放不下吗?
“如今户部运作已是关键时刻,国库虽得新政效用大为充盈,可还有些死帐坏帐尚未解决,若此时不动,今后便更难处理,为臣实在走不开。若是流川枫现在走了,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百姓,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彩子苦笑一声:“流川大人到现在还在想着国事,这一点彩子是实在学不来的。可是如今户部之内难道就没有人可以替代流川大人处理这些事务了?还是流川大人不放心交由别人处理,怕负了皇上一番真心吗?”
流川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自案头拿起一份公文翻看着。
彩子突然打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到流川面前,也不说话,径直跪了下去。
纵然是冷静如流川枫也是吃不起这一跪。“公主这是做什么,为臣担当不起!”说着放下手中文书,也跪了下去。
彩子朝流川一拜,话音中满是歉意:“流川大人,还请您体谅彩子这一番苦心,彩子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敬重大人才干,也知大人是这普天之下再难寻得的贤臣能臣,可是事关湘北今后前途命运,我不得不作此选择,请大人不要见怪。身在皇家,有些事情即使是违心的也不能不作,毕竟这里是皇家。我们首先是个统治者,其次才是个人,个中难言之隐,流川大人想必也是清楚的。皇上是我自小带大,我实在不愿看到湘北就在他的手上陷于纷争之中。”
彩子身为一国公主之尊,竟然能在他面前下跪,这是流川枫想都不敢想的。其实细细思量,也能够体会这个女人一片苦心。皇族自然要以江山为重,绝不能顾及私情。都说无欲则刚,可这无情无欲之下又有多少无奈。“公主请放心,流川枫不会让公主为难的。等为臣把户部这一段工作结束,选出接替人选之后,流川枫定会递上辞表,从此退出朝野,永不出仕,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这大概就是流川枫所能接受的底线了吧。他是绝不会留下一个没有彻底整理好的烂摊子给自己的继任者的。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已经是达到了。
“既如此,那就多谢大人了!”彩子这才起身,再将流川扶起。
“这么晚打搅流川大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彩子该告辞了。还请流川大人保守秘密,切莫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
“是。公主且恕为臣不能远送了。”
“大人不必客气。彩子告辞。”
送走了彩公主,流川本想接着看他的公文,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彩子的话还在他心里回荡着。其实直到现在,心里才肯承认自己和樱木的关系不仅仅是君臣而已。能为他做些事情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他了。
流川放下手中公文,找出了一本黄绫子面的空白折子,摊开放在面前,取笔饱蘸浓墨,却迟迟不敢落笔。原来写一篇辞表也是那样的艰难,心中自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其实,大概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终于,流川的笔尖触到了洁白的纸面上,化作三个整齐秀丽的小楷字。
“臣枫言:……”
正要往下写,突然胸口一阵憋闷,不由自主咳嗽几声,只看到几个殷红的血点溅到纸面上,渐渐阴开,化作几朵梅花。
流川长叹一声,扔下了笔,合上面前的折子,将它放进抽屉,就让它和那块宝玉待在一起,等到以后再去管它。
心中似有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正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之五十七
彩子回到宫中,已经快要三更时分了。
看到自己的寝宫依然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彩子也不以为意。大概是宫人们为了等自己回来才不将灯火熄灭的吧。
前脚刚刚跨进宫门,只听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当中却隐隐含着几分怒意:“皇姐,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穿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