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思暗想,大势已去,竟再无一法可以挽回,二将心头惨然,长叹无语。
他们想到的,众将何尝没有想到,因为想到,所以更加气怒,更加不甘,更加怨恨洋平与流川。
同样,樱木也知事情难以挽回,细思如今困境,三天内若尚不能攻下江阳城竟是除了退兵之外再无他计可施。而三天内攻下江阳城,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愿是这样想,心越是下沉,怒火越是上升,心头越是不甘,同时,越发为洋平和流川忧心。如此众怒之下,要保住他们,就算是樱木亦觉极之为难。
远远的,洋平的队伍已然出现了。
当时,樱木得知运粮队出了事,立时派洋平的好友野间带兵相援,可惜终是来迟,粮草已毁。二人相顾无言,惟有先派人回去禀报,这里将陵南众人埋葬后,怀着沉重的心情归营。
流川伤势沉重,本身体质又弱,虽一力支持,但毅力再强终抗不过身体的虚弱,终于在马上失去知觉。
洋平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流川难以与他争罪了。
他细细将毁粮经过讲与野间听了,又说明流川的为人性情以及为国所做的事,和他本人对国家的重要性,更讲明樱木对他的看重爱惜之情,一再要求野间好好照料流川。他已决心将所有罪名揽下来,此刻流川失去知觉,反令人难以逼问他,或许可以逃脱这番追究责任的厄运。
野间与洋平原是好友,本身又对樱木极为忠心,亦知失粮事大,恐难以为洋平脱罪,亦只得应允照应流川。
眼看快到营门,更遥见樱木与众将的身影,洋平暗叹一声,将流川交于野间,自己远远下马,跪倒待罪。身后那一批随他押粮的兵士无不纷纷跪地。
野间抱着失去知觉的流川不便施礼,纵马到营门,方才下马。
其他众将个个眼中射出杀人的眸光,冷望洋平,对于半死不活的流川不屑一顾。
樱木却是全身一震,心中剧痛,上前看来,见流川脸上并无半点血色,人事不知,双拳不自觉握紧,目闪厉芒,心头涌起杀人的冲动,恨不得立刻带大兵去狂攻江阳城。
野间心头暗震,开始听洋平讲樱木对流川不比寻常,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樱木看流川之重,竟已远胜洋平所言,忙开言安抚:”圣上放心,流川尚书虽受了一点内伤,但并无性命危险,只因他是文士,经受不起,才会暂时晕倒,只要好生调养就会好的。“
樱木看流川之状,心头痛楚之下早已忘了粮草之事,更不在乎目前情势紧急,只想立时将流川抱到御帐中去好生安置,非要军医们说了他绝无半点危险才能安心。
可是,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所有将领军士异样的视线,众人见他如此紧张流川已然起疑了。现在大家都恨不得杀了洋平流川二人来发泄心中的怨恨,但做为皇帝的他不开口,众将不便发言,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反应。
樱木知道,洋平失粮,贻误军机,而且极可能让整个战斗的成果毁于一旦,如此重罪,直可致死。但他与洋平何等亲厚,在他眼里,洋平实是他总角相交的至友,岂忍斩杀。再加上洋平与他一起同守边城,共历生死,立下过无数军功,更不忍以军法制他。更何况要杀了洋平,事情也同样会牵连到流川身上来,否则厚此薄彼,难以交待。失粮之事何等之大,军中众将,谁不是气愤填膺,怒火万丈。越是知他与洋平交厚,待流川信宠,越要看他这个皇帝的处置。他登位不久,人心未服,略有一星半点错处让人拿着,必会被人于暗中耻笑不止。就算不论私利,只说公事,将士们个个舍生忘死,拼力苦战,终是不益。好不容易连战皆胜,打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要攻下江阳城,大军就可以直指陵南京城,大计却被败坏,全军面临着无功而退的结局,叫他们如何甘心。当然,他是皇帝,他硬要护住洋平与流川枫,以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将功补过再说来将此事轻轻带过,也无不可。但这毕竟不是普通的遭遇战,而是使整个大军前功尽弃的大事,他纵然以君主的特权护住他们。若不能以理服人,全军上下如何能服,传回朝廷,也会被朝中百官引为笑谈。如此大罪尚且不罚,全军上至将军,下至小卒,没有一个能心服,到时军心散乱,将帅离心,君臣相背,就是撤兵也难免会被陵南的轻骑追击造成后队的大损失。如果以他们往日的功劳为名,将如此死罪降低,但为求众人心服,最少,也要去职削官。这样一来误军误国的阴影罪名将一直跟随着他们,成为他们一生一世水洗不去的耻辱。洋平是候门之子,性子又较豁达,倒也罢了。流川却已得罪了满朝臣子,出了这种事,不知会有多少人急着想要折辱他。似流川这般比月高华似玉洁净傲骨如斯的人来说,身受此辱,比死犹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