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木原本还满脸愕然,此刻听流川一一道来,一双浓眉不知不觉紧紧皱在了一起,终于断喝一声:“不必再说了!”
流川止了话语,静静待他决定。
樱木脸色阴沉,语气却是温和的:“狐狸,我素来知你公正,也唯有你才会坦然相告,要我推迟婚期,我若能够,自然是会答应你,但你也知道,这是太后的主意,其实不止是太后,王室宗亲,满朝重臣都催着我大婚呢。真要说起来,你所说的固然是国本民生,不可延迟之事,但我之大婚,要使湘北得后,百姓得到国母,将来生下皇子,使帝位有所传承,亦是国家最重大之事,也是皇帝的本份,就是我,也难以设词拒绝。天下有你这样想法的臣子太少,人人只说无事可比国家立后更重要,反要责你无能,不配执掌户部了。”
流川枫的话语清晰而平静:“圣上本来就到了娶妻之龄,湘北国也确实应当立后,我掌户部,却调拔不出足够的银两,本该受惩。只是,要我将那救百姓于水火之银,拔来为君王成亲,我终是不忍。因此斗胆向圣上提这非份之请,求圣上暂缓大婚,若要降罪,请治流川枫无能之罪。”
樱木深深看着他,如此清俊的容颜,如此澄澈的目光,如此从容的神色,如此平静的语气。
樱木忽然间微微地笑了:“傻狐狸,这些日子,你就是为这种事烦恼,又不好向我开口,对吗?每天皱着个眉头板着张脸,生似人人欠你三万两银子。搞得我还不知你平白恼个什么,白让我替你担心了,你可知我给你扰得好几日睡不着觉。以后再不许这样死心眼钻牛角尖了,有什么事不能明着说出来。你自己爱瞎想倒也罢了,平白害得我陪你吃不香睡不着,你也就太对不起人了。简直就是个误国累君的大庸臣。”
樱木原本语气温和,说到后来,想到几日来的忐忑难安,不免生了怨气,语气便渐转严厉,到最后,竟是声色俱厉,直似真要斥责无能误国之臣。
这番话自然吓不倒流川,他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平静,连眼睛都没有眨下。实在也是过于平静了,倒似心头那骇浪惊涛太过激烈,所以不得不以绝对的冷静和漠然来遮掩。
樱木虽然又气又恼,骂了一通,数落完了,气也消了,觉得心里的死结也开了,心胸豁然,无比舒畅,对着流川展颜一笑。
流川只觉得眼前一亮,几乎以为天上忽然间多了一个太阳,否则一个人的笑容岂能如此灿烂光明。
如果流川是明月般清冷孤傲的男子,樱木就象太阳一样,是个永远散发着光和热的人。流川原少言笑,樱木却最爱欢笑,只是是流川从不曾见他笑得如此坦然,如此欢快过。只如云开日现,光照天地。
樱木笑着拍拍他的肩:“笨狐狸,别担心,你做你的事吧,天蹋下来还有我这个皇帝顶着呢。我去和母后说说就是了。”说着转头便走,神色间一派轻松,并不见半点勉强与为难。
洋平一看到樱木展开笑容,就知道樱木是下定决心要拖延婚期了,无论任何压力责难困境在这样的笑容中都如阳光下的冰雪转瞬消融于他的心间,他唯一要做的,只是不让责难落到流川头上去。眼看樱木要走,忙高声道:“圣上,无论说什么理由,切莫说是流川大人拿不出银子。”
樱木笑着点点头:“我这个天才还用你们提醒吗?你们各自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我的消息吧。”他笑容灿烂,笑声爽朗,脚步如风,早已三转两转去得没影了。
洋平看向默然凝视樱木远去身影的流川,微笑说:“流川大人!”
流川静静的,等他说下去。
洋平目光也顺着流川的眸光望过去,尽管前方已看不到樱木的身影了,他的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大人数日来忧心憔悴,损容伤神,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是否还另有什么心事,不知我可能助大人分忧?”
流川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流川的眼睛,明利而漂亮,清亮得象天上的月光,让人无法不受吸引,却又不能不被这样冷如万载玄冰的眸光镇慑而寒澈骨髓。
洋平感觉到他的注视,缓缓转头,与他的目光交接,仍不能不在心中感叹流川的绝世风神,但却丝毫不为流川气势所动,依然带着诚挚的笑意,目光平和地待他回答。
流川的眼睛清清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没有出声,神色间一片平静,眸光中澄澈清明,这样明亮的眼,容不下半点污秽和肮脏。任何怀疑揣测在看到这样清净明利没有丝毫阴影的眸光后都会如云烟般消散,反令人自觉猥锁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