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73)

“我要说‘不是’,对吗?我不能指证,才能免除南一小姐的危险,对吗?”他看着她。

“修治先生……”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抬头向外看了看。白日太短,太阳斜在一边,橘红色并不耀眼。她来,原来是来跟他说这个。他回头看看她,心里想,他被军警关押这么久,舅父用尽人情,仅仅送来一些换洗衣物,不能见面不能说话,汪明月怎么进得来这里?谁在打探消息?谁在经营关系?谁给她出谋划策,让她来这里求他?谁警觉地窥探了他隐秘的专注的一情感,以此为饵,让明月来作说客,逼他就范?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只是这个人一定没有告诉明月,如果修治不能指证出当天偷窃银行结构图的罪犯,那么所有的麻烦就只会落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又将如何脱身呢?

修治年少时曾听过一个故事:将军想要刺杀国君,使美人敬献礼物,礼物被放在瓮中,被红绸布盖着,笑靥如花的美人将之呈上,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国君揭开红绸布,毒蛇弹出来,咬在他手臂上。然后朝代变了。

他曾在寺庙的墙壁上看到过以这个故事为题材的画,颜色夸张绚丽,人物的造型和表情却平淡奇怪。痛苦不见痛苦,妖异不见妖异,不是他年少时候想出来的热闹情景。托着毒蛇的美人额头上点朱砂,并没有笑,脸色平和端庄,可见心怀坦荡。被毒蛇咬中的国君手仍向前伸去,姿态正常,并不挣扎,眉眼间依稀还有些笑意。修治看了,只觉得这画儿不好,至少是画不对题。

多少年后,在这个阴暗寒冷的房间里,他的疑惑终于解开了:美人并不知道她给国君呈上的礼物是毒蛇,而国君既然受到迷惑,死也死得心甘情愿。

他好久没说话,明月走上前,停在他后面:“修治先生…”

他回过头来,不愿见她为难,点点头:“明白了。我知道要怎么做。请不要担心。”

这个男人和他的允诺都是可以让人信赖的,明月大喜过望,握住他的手,迅速地热情地说:“谢谢你,修治君。我,还有南一的家里人,都要好好地答谢你,我们不会忘了这个恩情。”

他还是点点头,看着她的脸:“那天的评剧不错。事情结束之后,请我再去看?”

“好。好的。修治。”

明月延九曲回肠的来路离开这里,显瑒的车子等在外面。她上了车,看看他,坐在旁边,没有说话。显瑒叫司机开车,转头问她:“他答应了?”

“嗯。”

他向窗子外面看看,轻轻地笑了一下。

“王爷在笑什幺啊?”

“这人不错。跟南一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成亲的打算啊?”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明月的眼睛看看前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别怪我事儿多哈,有的东西真把我给弄糊涂了,咱们背着南一的爸妈私下里说:南一怎么会跟一个抢劫的扯上联系的?”

“不知道。”

“那是在彤芳剧院,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日本人是她朋友啊。”

“对啊……”

他笑起来:“你这算是回答吗?”

明月不语。

他收了笑脸,把她的肩膀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话你是怎么说的?这人就答应了。”

明月看着显瑒,过了半天,到底还是笑了:“我说什么,还不就是王爷你教的话:他要是把人认出来,南一就完蛋。他要是想救南一,就自己衡量看看。我就是这么说的啊。”说完她把肩膀上他的手给甩掉,硬是往边上靠,使了个性子,“你问我南一怎么又跟日本人交往,又认识了别人,我怎么会知道?我跟她熟就得什么都说吗?她非得把每个认识人都告诉我?我非得把我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讲吗?我得把我跟王爷的关系告诉我认识的所有人吗?”

她厉害一番,他倒笑了,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说的也有道理哈?不过你不说,他们就不知道了?他父母大清早去咱们家,对你对我都没个明明白白的称呼,不就是早把咱们给看明白了嘛……”

明月没再说话,趁他不注意把手抽了回来,挠挠耳朵放在袖笼里面。后来她发现,那袖笼里面沾染了一重淡淡的肥皂味道,那是修治手上的味道。

东修治自己并不知道,他指认奉天银行劫犯的过程已经在媒体的大肆渲染之下吸引了全城的关注。

是日早上,他被带入警局的审讯室,之前打过交道的老马在,还有不少陌生的军警,个个膀大腰圆,气势可怕,见到他虎视眈眈。老马还是先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脸熟了,说起话来颇有些体己的亲近,像把修治当做自己的同行兄弟一般:“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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