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164)

十年前本就想离开了,只是怀着最后一丝不愿给义父丢脸的倔强在挣扎。

那个夜晚,他十岁,头一回感觉到人生的迷惘和失却方向的虚妄,却遇上了她。

她注定是他的方向,是他无边黑暗中的那一颗沧海月明珠。

她说:“今天是一个吉日。”

他说:“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弯起嘴角和细细的眉梢:“商道上有句话,叫‘逢低买入’。”

他微微挑眉,目中烁着笑意:“那‘逢高卖出’么?”

她笑得狡黠:“不卖,留作传家宝。”

☆、洞房花烛

小小房间一派喜庆之色。大红喜被、大红喜烛、大红喜字……枣子、莲子、桂圆、花生种种也都是一应俱全,都是翛翛之前备好的。括羽沐浴之时,翛翛将左钧直拉去化妆,顺便教上几招。左钧直听得面红耳赤的,扭扭捏捏地坐不住。

“别涂了!……啊!你扎我耳朵做什么!呜呜呜……”

“爹爹救命啊,为什么还要绞脸啊!!!很疼啊!!!”

“那……那白布什么的就不用了吧……我们已经……已经……”

“……打死我我都不会对他……翛翛娘!你就臊死我吧!”

“……”

虽然没有别人,可这一场喜事还是办得热热闹闹完完整整。长生带来了一群狗儿女、狗孙孙,大摇大摆地闹了一出洞房,每只分到了一大块肉才得意洋洋地走了。

括羽揭了左钧直的盖头,又解了她的喜髻,将丝丝缕缕的如水青丝挽在指间,又掬起一大捧在鼻下嗅了嗅其间的淡雅清香,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左钧直斥道:“你怎么什么都用咬的!”

括羽无辜道:“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左钧直泪目,虽然你是饿了很多天,但也不至于这么馋吧!

喝了交杯酒,慢条斯理解去她身上的重重喜服,括羽道:“姐姐,你还记得第一次给我煮六月柿面么?当时我看见你长头发的样子,就很想过去摸一摸,亲一亲。”

左钧直怒道:“你那时才十三吧?都想什么呢你!”

括羽哼哼道:“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

左钧直恼羞成怒:“你胡说!”

括羽道:“好吧,起码是念念不忘。但你十五岁的时候一定已经喜欢我了。”

左钧直:“自作多情!”

括羽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唉,我说你傻你还不信。那时候我叫别人姐姐,你就吃醋了。”

左钧直一怔,似乎确实如此……难道她那么早就对括羽起了占有之念么……真是……真是太丢人了……

括羽道:“当时你换了女装,我心想可真好看呀。可是刘徽骗你说你穿女装很难看,我想他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罢。”

听他突然提起刘徽,左钧直心中遽然一跳。

如此的阴差阳错,他二人竟成了舅甥。

若不是刘徽向她求亲,括羽或许不会去关外投军。

若不是刘徽以蜡衣坑害五万天军性命,致使叶轻伤残,或许不会激起括羽对北齐那么强烈的仇恨。

她后来听说,铁狮子口那一役,若非叶轻援兵来得及时,括羽已经命丧黄泉。

命运竟然荒诞至此。

他回京之后一直到今天,二人心照不宣地,彼此再没有提起过刘徽。

明明知道她曾经喜欢过刘徽,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却是为何?

括羽握着她的手说:“姐姐,我回来之后听说了刘徽的事情,还看了你写的《猖狂语》。我当时便想,如果我是刘徽,或者是耶律昭觉,我会怎么做。”

左钧直定定地望着他,他却没有说出结果。

“义父当年得的是一种怪病,并非不可以治,那药却会伤及脏腑,于是需要吃更多的药,终身无法解脱那越来越大的痛苦。于是义父拒绝吃那种药。”

“刘徽和昭觉都让我觉得,仇恨也是这样的一种病。大齐和大楚世代有仇,于是数百年征战,硝烟不息。我自己是在战场上长大的,我知道战争是怎样一回事情。我想,有些东西应该终结在我手上。如果以后你有了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再背负任何东西。”

左钧直心中酸楚。

他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原本就是这种大事从来都自己一力承担的人。

当年他被女献重伤,在她面前却仍是没事人似的。若非女帝无意说起,怕是她至今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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