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13)

作者:叫我糯米九 阅读记录

她甚至开始疑惑,为什么柳芸会那么怕他,为什么方成珅又会同瞪仇人般瞪着他。难道他们没看出来,其实他很难过吗?这个人,明明连头发丝都在讲他想要讨得旁人一点在意啊。

可众人瞧着他,仍旧像在瞧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鬼豺狼,其中恐惧嫌恶,毫不避讳。

梁景先前攒在胸腔的一股气,霎时间消散了一半儿。

但骨气还是有的,即便再可怜他再同情他再想把他抱在怀里像摸兔子一样顺他的毛,也不能有半点显露,她们小姑娘家家,最紧要的就是矜持。

这点儿故作出来的矜持,勉强撑了一日,在第三日傍晚碰见廊上踉跄着要摔倒的人影时,终于没出息地散尽了。

薛宁自接连几场的应酬中脱身,被人灌酒灌得险些吐死在湖上的船舫。他求仁得仁,想要方家半数产业,方成珅便如约交给他,拿到手里掂量两番,才晓得他要来的不过是最无用最琐碎最费工夫最吃力不讨好的那几处,连往来伙伴也与方家极不对付,是从前只在万不得已时才肯让方逾明出面周旋应付的一群人。

众人不晓得其中纠葛,当他依旧是端方自持的方家大少爷,好容易逮着机会戏弄报复,怎么肯轻易放过?

他被灌得醉醺醺浑身酒气,仍要作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撑到宴席散尽才攥着心口倒伏在桌上,回府时更是吐了一路,到最后酸水都呕不出来,一双眼睛憋得通红,阴鸷瘆人,更是惹得仆从小厮纷纷避开他走。

进府以后往西走,拐两个回廊,再穿一个月门,之后……之后该怎么走,薛宁摇摇头,将掌根抵在窒闷无力的心口死命按了按,终于拾回几分清明,紧接而来的是不断上涌的腥气与闷痛。

他倚着柱子费力喘息,脚下却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好容易迈出一步,额角乍然爆开一阵疼痛,头晕目眩间,软绵绵的身子晃了晃,就要往身侧的水潭子栽。

正是天凉时节,湖水寒冷刺骨,这么往下走一趟,即使福深命大淹不死,也能冻个够呛减上几年寿。薛宁混沌的神思被冷风吹成浆糊,快掉下去时还拧着双长眉郑重认真地思忖自己一会儿该不该再爬上来。

他觉得,这么死了还挺干净。

偏偏有人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干净。

拽他的力气怪大,生生给他拽倒在地。显然想要救他的这个好心人其实很娇弱,还有点儿笨拙,使出一番吃奶力气后,反倒把自己绊了个趔趄仰着脖子往后倒,他认命般叹了口气,把人揽在怀里自个儿垫在下头被砸得心口生疼。

梁景趴在薛宁身上,后脑被一只大手牢牢护着,稍稍撑起身,那只手便卸下力气松开,她十分无措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二人现下是怎样一番形容。

容易脸红这个毛病于小女儿家来讲很寻常,梁蓁蓁的毛病在于她无论何时都要脸红,即便趴在一个险些被她摔得背过气去的醉鬼身上,耳尖脖颈也要泛出抹了胭脂似的红霞。

在此境况下,很不合时宜,很不成体统,很要命,当然,要的是薛宁的命。

她还是个小姑娘,骨架都没长开,没多少份量,是以她手忙脚乱爬起来拍着薛宁的脸叫他时,并不觉得他皱着眉头很痛苦的神情是自己砸出来的。

他从发梢到衣角都跟在酒坛子里浸过一样,酒气冲得她直发晕,梁景皱着鼻子将那人惨白的面颊拍得通红,紧闭的眼睫才抖了抖掀开条缝。

薛宁发出声极低的闷哼,看不大清眼前情状,怔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出正费力搬弄着把他扶起来的人是谁,坐都没坐稳,就弯起眼睛喊:“小雀儿。”

梁景气结,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句道:“薛宁,我是梁景,梁——景——”

薛宁很是无辜地瞧着她,明显最后那点儿清醒都教她这一下给砸没了,醉得不分南北,难为他还能张嘴说话认人。

他愣了一会儿,盯着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梁景就是蓁蓁。”

这话倒是没错,小姑娘闻言点头道:“是,我是梁景,也是梁蓁蓁。”

薛宁听她这样说,仿佛看学堂里不会认字的小童般瞥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教道:“蓁蓁就是小雀儿。”

梁景:“……”

罢了罢了,她宽宏大量理智善良,不和醉鬼一般见识。

她认命地要把人拽起来,薛宁却坐得东倒西歪耍赖不肯由她动作,委屈巴巴地同她告状:“小雀儿,我疼……”

他病容憔悴,即便醉成这样脸色也白得可怕,梁景心下一惊,生怕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急忙问道:“哪里疼?是先前的伤么?”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