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便落满了南山(58)
街上有人路过,指着孟家的大门议论。他们知道,这天津城里,要天翻地覆了。
孟珒修去过宋家,念及旧情,宋家也许会帮忙。
宋时澜叹口气,问他:“你是个教书人,滔天罪恶在眼前,也要任由他逍遥法外吗?”
孟珒修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呆呆地在宋家坐了许久。
宋时澜走前,告诉他:“若你觉得你父亲罪不至死,你大可以去瞧瞧。他的罪例上是怎样写的,那些人命,他一个人偿还,也是轻了的。”
随后,孟珒修赶回警察厅,要来罪例,厚厚一沓,压得他的神经几近崩溃。
他求了许久的情,想去看看孟炳华,警察不准,说得送去北平审讯,也许以后也见不着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警察厅,想起前一日还在同父亲争执,这会儿却见不着人了,心里被揪得发疼。
街口停着一辆车,覃一沣在车边等他。摇晃着身子行到覃一沣面前,他抓着覃一沣的衣袖问:“你跟在父亲身边这些年,早知晓了对不对?”
覃一沣摇头:“你回国后我才偶然知晓,顺着线查下去,才知道其中牵扯不少。商会里有不少商铺脱不开关系,我没办法将他们全部扫清。”
所以那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股份分给晋秋,为的就是踢走一些人。
孟珒修是个明白人,联想着,便想通了:“在缺月坞闹事的人,是那些脱不开关系的商铺找的麻烦?”
“是。”
“那些证据,走私的文件和商铺的名单,是你送到警察厅的?”
“不是。”
不是。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在对错面前,他知道,是他的父亲做错了,且是一错再错,才会落得今日的这般结果。
他不想去分辨覃一沣的话是真是假,于现在的形势来讲,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他只知道,他的父亲真的做了这些龌龊的勾当。而他,所有的光鲜都是用黑暗支撑的假象罢了。
正月初六那日,覃一沣在房间里待了许久。
连着几日在宋家与警察厅间奔波,他的身子也渐渐撑不住了。
刘放的伤还得养着,他去看过,烂肉正在结痂,疼得叫这个五尺男儿也皱了眉。
下人来过,说孟珒修还跪在宋家,宋时澜拒而不见。
他挥手叫人退下,身侧的书桌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他细细查过,锁没有撬动的痕迹,能近他身的人没有几个,只是猜想来猜想去,也没能猜出是谁。
夜里,屋里没点灯。
他有片刻在想,若是孟炳华没有出事,今日,他便跟孟曼新成亲了。
刹那,他竟然松了口气。
他又想起晋秋。
这几日她常陪在他身边,同他来回奔波。
一念起,就止不住想念了。
2.
正月十五,元宵节。
斗三两送来两碗刚刚做好的元宵,一个个圆滚滚地躺在碗里,咬一口,芝麻馅的。
晋诚吃完一碗,心满意足地歇息在院子里。这几日还没开张,每日闲得无事可做,他便借来了一辆自行车倒腾,学了两天还是不会,被他丢在乘荫的树下。
晋秋每日睡到午时才起,早饭午饭一起解决,听着晋诚从街上打听来的消息。
说孟炳华已经被送往北平,路上出了点儿岔子,有人劫道,冲着孟炳华去的。也许是牵连其中的商铺找人下的杀手,不过最后都死在了那条道上。
“秋姐儿,那咱们跟九州商会?要不趁着这时候把股份都散了吧?”晋诚想起鸢月的话,这会儿也谨慎了起来。
晋秋说:“罪不及家人,祸不及无辜,缺月坞清清白白,有什么好怕的?”
晋诚觉着跟她说不清楚,将那日有人来找麻烦,又拜托鸢月调查,和鸢月走前说的话,通通交代了。
晋秋听完,只问了一句:“信呢?”
那封信还放在他的衣衫里,他取来,交给她。
元宵被放在一边,晋秋拆开信封,里面是孟家这些年来所有的股权归属去向。她细细查看,才发现这其中有不少的钱银来路不明,全融进了商会里,化股融权。
她想,这些钱,大概便是走私而来的。
她无暇去想鸢月是从何得来这些东西的,女人汤里温柔乡,男人有了钱权,便会用来诱惑女人,也许,便是这样来的。
晋诚好奇,探头去看,话噎在喉口说不出来。
晋秋回了房,晋诚不敢去打扰,连斗三两来,也被他轰走了。
斗三两推搡着不肯走,说有消息。
晋诚回头瞧晋秋的房间,门关着,他拉着斗三两去前厅。
“听说处决日是在五日后,孟家的人今日下午便启程去北平了。”斗三两描绘着孟家门口停着的那辆铁皮车,看着新,听说是管租界借来的,花了不少钱,能一脚油门踩到北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