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56)

齐四指指桌案上的一个白瓷瓶,“那是可以让人昏睡的。若只吃一小丸,可以助眠;要是喝了酒,吃上二十丸,人就完了;便是不喝酒,再多吃上十丸八丸的,也会死。”又指着那包药锭子,“那是助兴的,男女都能用。”指着一包药粉,“那个吃了便极精神,又舒服,练武的本事能加三成,念书的能写出好文章,但吃多了也会死”……

谢庸和周祈脸色都阴沉得厉害,就这些药,不知道会弄出多少惊天大案,害死多少人,而那个大食胡僧还在不断制售,这里面又有多少药正在或者已经流入本国……

周祈问:“你朝着我们撒的药粉子是做什么的?”

齐四赶忙道:“那个是今日买的一包芋粉,于贵人们无害。这药来之不易,卖得虽贵,但一卖就没,我们就想着往有的里面掺一掺,弄个三六九等,也好多卖几个钱……”

周祈险些让他气笑,这脑子……怎么长得!

关于卖给哪些人,齐四面露难色,“买这些药的,大多藏头露尾、蒙头遮脸的,有机密人只约定了地方,我们放下药,他放下银钱,压根没见过面。”

一直没说话的谢少卿突然问,“升平坊做粮食买卖的李家人,你可认识?方汉生方五郎、李家女婿范敬,乃至李家奴仆……”

齐四道:“倒是听说过这方五郎,他跟好些粟特人都熟。”

“这昏睡药一共卖出去几份,各卖多少?你们秋天才到京里,这瓶中又还剩了这么多,想来卖得不很快,你当还记得。”

“一共卖了五份,都是二三十丸,一个是八月间卖的,把药放在曲江边儿上歪脖子狐仙树的树洞里……”

抓住这些药贩子,虽于李家的案子所得线索不多,但能缴得这么许多药品,并得到大食制药胡僧的线索,也算收获。

第二日把这些人都押往大理寺,周祈和谢庸各自与上司报告此事,并写了呈文——从源头上截住药品流入,还有解决那胡僧的事,得让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来作。

周祈这边是如此,崔熠那边也有进展,除了带回来一堆的李家内外的账册子,还找到了那幅画!

崔熠大马金刀地坐在大理寺大堂偏厅的榻上:“我告诉小子们,能拆的都拆了,能散开的都散开,能挪的都挪个地方,就不信找不着!”

可以想见书房被造成了什么德行,周祈笑问:“到底在哪儿找到的?”

“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有个暗格、密屉之类,原来就是裁了装裱,夹在别的书册中了。”崔熠笑道。

谢庸展开画,周祈凑过去同看,崔熠也站起来凑过去。

崔熠道:“我看了半天,似乎跟那阮氏是有点像。你们觉得呢?”

画中一带碧水,一个身姿纤瘦的女子站在岸边树下。这女子细巧眉眼,梳着倭堕髻,着青色圆领小袖衫,正扭头欣赏对岸的山景,她脚下一条长满野草的小径伸向远方。那画上又题了《上巳游春图》几个字。

周祈仔细端详,突然笑了,“就是我修个这样的细弯眉,梳个这样的发髻,穿件这样的小袖衫,也能有三分像。”

崔熠看周祈,想象她娴静中带着些轻愁的样子,不由得打个哆嗦,“你可别吓我了,就是老谢扮上也比你像些。”

周祈抿嘴,瞪崔熠,又看那位可以扮仕女的谢美人儿。

谢庸对崔熠和周祈的话如若不闻,仍在看画儿。

莫非这画儿上还有什么玄机?

周祈再仔细看这图,竟真发现了一处蹊跷,“我看这题字的墨迹似比这图中的要新一些。”

周祈手里颇有些旧传奇,这些传奇有的都不是二手的,而是三手四手的,这些主人又多留有墨迹,故而周祈对不同年月的笔墨痕迹不算陌生。

“这题字年头也不短了,怎么也有七八年了吧?”周祈道。

谢庸点点头。

崔熠也仔细端详,摇摇头,看不出什么来。

大理寺卿王匀从外面走进来,三人赶忙行礼。

之前谢庸和周祈已经交过差了,崔熠也把自己带来的物证呈上。

王匀展开那图,皱着眉端详了片刻,看向谢庸:“看出来了?”

谢庸行礼:“是。”

“那就提审人犯!今日你来主审。”

谢庸再行礼:“是。”

王寺卿走在前面,他身侧错后半步是谢庸,崔熠和周祈跟在后面。

崔熠小声问周祈:“他们打得什么哑谜?”

周祈摇头,要说拳脚功夫、奇诡异闻她在行,这书画学问……要是自己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都对不起当年念书时趴在桌案上流的那些哈喇子。

崔熠突发奇想:“我听说有一种隐形药水,画在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得泡在水里,又有说要用火烤的,又或者在特别的角度看才行,还有说需要涂上另一种药水的……”但也没看大理寺这两位这么折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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