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40)

作者:酒稷 阅读记录

我一直哭到他们围聚过来,一直哭到有人将我抱起。我根本不必说话,只消指着二楼,让他们自己去看,去看一片狼藉,去看血腥残忍。

警卫员小崔先发现了尸体,接着有人怒喝,有人泪流。所有人慌慌张张从我眼前过,而我站在玄关处,看人群如不辨面目的黑影,洪流般涌动。我眼前一黑,四肢一软,瘫倒下去。

此时我同样颤抖得厉害,却没有倒下,宗崎从后面抱住我,扶住肩,支撑住了我整个人。我在他怀里哆嗦,他的手臂最初也随我起伏。但是很快,他指尖就加了力气,通过肩膀传导到我的身体。他的手臂不动了,我的战栗也渐止,终于完全停下来。

“还上去么?”宗崎问。他已经舍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上去的。”我轻轻挣开他环叠我身前的手臂,取下他握住我肩头的手。当背脊离开他温热的胸膛时,我好像又要忍不住战栗,却握了拳,让一排指甲扎进肉里,疼得止住了抖。

我不止要上楼去,还要支开宗崎,单独上去寻件物什。屋子里的家具六年来无人动过,我要找的东西,肯定还在。

于是我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同他说:“宗哥,夜深天凉,你回家去,替我取件外套来吧。”

他听我说这话,自然知道我是支开他。犹豫分秒,对上我坚定的双眼,还是点了头。

“阿相,”他说,“要不在门口等会我吧,我回来给你加了衣服,再陪你上去。”

我只想着让他离开,不愿多言,乖顺地说好。甚至退步走下楼梯,垂首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

他出门前还回了次头。天黑透,我不敢开灯,依赖窗子透进的自然光视物。他回头的模样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余一个剪影。这样的气氛里,我竟不知怎么想笑。这个人啊,离开片刻罢了,弄得有如诀别是为哪般。有什么可担心呢,我痛一痛,总不会死在这里。

……

我在曾经的卧房翻找,甚至把书桌所有的抽屉都取出。那把匕首果然还在,静静地躺着,躺在抽屉与外层框架的夹缝里,不为外人所察觉。

谁会想到,六年前几经排查、怎么也找不到的凶器,竟然藏在尹家女儿的檀木书桌里。凶手不说,我不说,再没有人能知晓。任他刑侦人员通天的本事,不见得想到受害人的女儿收着凶器,却未有言语。

那个人,那个早已经伏法被毙掉的混蛋,竟然也没有说出来——他离开宅子前,把沾血的匕首放在我的床头柜上。而我的床,当时空着。

你如果问我,亡命之徒到底怀着多大的仇怨,才造下这险些灭门的杀业。我便告诉你,父亲作为指战员,曾在西南边境捣毁了他的老巢。他再不能靠害人的粉末、药片——那些白的、灰的、斑斓的、透明的幻梦——敛聚钱财。不止前半生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断送在我父亲手里,他未来也注定东躲西藏,终日惶惶如丧家之犬——因为他不光留名红色通缉令,被官方全力缉捕,更有网外的同伙为了保住秘密,不愿放他生路。

原就是心无良善、只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恶魔,他不甘心落魄,舍弃性命也要拉上仇敌垫背。我不晓得他怎么突破关卡,找到重峦间我们的小屋,若要深究,可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门路比常人所想要多。他已经不想逃命,影像清清楚楚留存在大门监控里,杀完人就在等待抓捕,等着结束亡命天涯的旅途。

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他没有丧考妣的经历,凭什么说出这番话?没有一种仇恨会比弑父母更深,因它时时在身体里叫嚣,质问你骨血从何处来!而你答不出。

错不在我父,是他错!他罪孽深重!谋不义之财,祸稚子之家,他半生被毁是天罚,怨不得任何人!一命换我父母两命,他如草芥之命怎么换得起?我父亲人品端正,母亲温柔良善。一个顶天立地,凡有战,召必回;一个居中持家,存正心,教子女。他呢?为祸世间,害人不浅!他的性命价值几何?!

离开我父母房间之后,那个人摸到了我的卧室。我想,一经发现房间无人,他就已经猜到我身在何处,可他并没有折返斩草除根。我当时想不通为什么,等终于明白那种险恶用心,灵魂已然千疮百孔。

他当然不会杀我了,还要留我一生折磨呢。我在哪里,我眼见了什么,他清楚得很。灭门算什么?一家只剩下一人才最惨!更何况,她亲眼见证了全家人的死亡。

我握住那把军匕的手柄,触手生寒的感觉激得我一颤。泪不由自主地滑下,在面庞留两道水迹。这样冰冷的利刃戳-刺进胸膛,该有多疼啊。我的父母,他们生命力一点点随血液流逝,又该有多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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