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55)

作者:酒稷 阅读记录

或许谢旭舟从我已有余力思索这件事上,看出来我如今对亮光的适应程度,又或许他早就成竹在胸,这天不过是按部就班实施计划。总之,就在我以为自己斗赢老狐狸、放松警惕的时候,又被他明明白白地“安排”了。

我那天在桌下躲过半个多小时,看着电子钟红字跳动,一分分接近预计的终止时间。这时听得声响,门好像开了一条缝。然后办公桌下——我原以为安全的方寸地盘,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抱住头一缩,惊呼几乎脱口而出。

台面下方不知何时安装了一盏可遥控的挂灯,门响应当就是谢旭舟远程开灯时带动的。我下意识地一手捂脸一手伸过去摘,可是我手指拨在灯上面,分明已将桌下光线切割出斑驳的光影,却取不下看似脆弱的灯。

我边叫喊,边从模糊不清的尖叫里分出一两声“谢旭舟”。明知道他就是始作俑者,喊他无甚用处,还是要叫出来,寻求一点心理安慰。在最绝望的时候,我必须暗示自己并非一个人面对,其实有人相帮;这是要欺骗自己尚未被逼到崖端,仍有回旋的余地。

没大用场,我还是抖得厉害,掐得关节咔咔响,恨不得缩进办公桌抽屉里。不行!此时躲在这个角落与站在顶灯下无异,我还不如忍一时之痛,起身去关了房间里的大灯!

我在心里默念几声宗崎的名字,果然比求谢旭舟有用。假装由宗哥牵我起来,把我挡在身后,带我去关灯,我这才一鼓作气顶着光亮跑到门边。就在关掉顶灯的刹那,门又开条小缝,伸进一只拿方块遥控器的手,关闭了挂灯。

可以哈,好巧不巧马后炮!谢老狐狸若有良心,早在哪里!我喊他的时候怎么聋了?多学别家心理医生,一步步耐心劝导病患,缓缓递进,恐或很难?老狐狸他偏要逼我!

我就在门边,气得眼冒金星,抬手就打落谢旭舟手里遥控器,逮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去。我以前撒泼归撒泼,发疯归发疯,但一不砸东西,二不打人,这回在他身上算是破了例。咬上了可不轻易撒口,实心实意地泄愤,留下齐齐两排牙印,后槽牙着力的地方还有血点子。

门那头的人疼得受不住,猛劲一挣,终于摆脱尖牙,把手抽了回去。我旋即用力摁上门,飞速落了锁,自己靠在门板上,一点点瘫软滑落下去。妈的,我心想,知道你老狐狸携带钥匙,开门轻而易举,但抵不过把你锁出去的行为解气啊!

我在门口瘫坐了不知多久,脸一度贴在凉丝丝的门框上不想移动。直到看见窗外天光变了,自己也差不多缓过劲,才双手撑住地面,试图起身。完全站立以前,我无意摸索到一个小方块,反应过来它是什么,捡起,捏紧,立马照着房间另一端猛扔出去。

听它落地“咔嚓”,我不由骂道,破东西!落后的红外遥控,还要开门、伸手、对准才奏效!

这段鸡飞狗跳翻篇以后,我没真和谢旭舟置气,很快就投入到新一轮治疗当中。不晓得怎么回事,渐渐地,我竟可以忍受自己的私人空间短时间暴露光下了。随着谢旭舟手上的牙印破皮处结痂、蜕皮、连疤都淡去,我入夜开灯的时间也渐次加长。我学会了不找家具阴影躲避,在光下至多披层薄薄的毯子在头上。

除了偶尔有小护士询问谢旭舟伤情,听他与人扯谎说“狗咬的”,我还气上一气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好不顺心的。

当生活走上“正轨”,暑气一日胜过一日,夏虫的鸣声也入梦乡了。

Chapter 28

治疗取得重大突破的时候——天知道指的什么时候——我曾经给宗崎打过一次电话。时间挑在宣城的半夜,粗略估计他们那边九、十点。我藏起所有过程,只给他讲成效,说得很乐观。

他也只是说些明媚的事,尽量把为期半年、行程未半的征伐说得平淡。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好像在通话的背景声里听到了枪炮轰鸣。我有个猜测,问出来:“你们扎营的地方……离火线更近了?”

宗崎轻轻“嗯”一声,立刻将话题转移。即便我远在宣城,连他队伍的具体坐标位置都不知道,他也不能泄露过多信息。

那次通话过后,我不曾再扰宗崎。他四月下旬离开,预计执行维和任务半年,十月底必能回来。我一个人走过盛夏,决意待暑日滚滚浓云尽,待霜后萧萧秋风起,安静地等他凯旋。

宗崎生日是中秋节前一天,恰逢今年公历的九月中旬。两家长辈习俗上守旧,是以我们连年生日都按农历过。除了父母出事那年——因为和宗崎生日间隔不久,我只顾着眼于自身,全忘记他的事情——其余时候,每一年我们相聚便会庆生,见不到面也要打电话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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