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江南+番外(11)

作者:虚海 阅读记录

又如一块巨石般的话严酷地压在藤权介的心底,藤权介感觉胸口不堪重负,气也有些喘不上来,要把心里话说出来才行,“为什么呢?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母亲的眼睛里旋即又染上了那种近暮秋的颜色,一面用袖子掩住口鼻,“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藤权介站起来说,“是父亲带我来这里的,我想看望哥哥。仅仅是看望哥哥,又做错了哪里?”然后两只手掌也跟着藤中纳言一道握成拳头,牢牢地的粘在直衣的上面。方才牢记在心的“切勿得寸进尺”的金科玉律业已抛诸九霄云外,藤权介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教他打住,可是藤权介像匹受惊的野马,停不下来,“以前的时候,故意做出那些教母亲生气的举动,总也不想是我的无心之举。可是过错在我,即使无心,也要伏罪受罚。可是现在,就连兄长也在说,我分明是……分明是没有过错,缘何要将我像这样严厉地对待?”

他交代完几句话,犹如狂奔数里般气喘吁吁。母亲与兄长都没有说话,藤权介要言不烦的辩解里,也因多出这两种沉默,而显得疲软无力。说到最后,也觉得没有讲下去的必要。母亲还只是淡淡地重复那一句,“出去吧,我的身体本就不好了,你的话实在听不得。”

藤权介两拳握得通红,不知怎么的,无论如何都不愿就此离开。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再仔细看待这座长长的箦子时,业经空无一人了。

很多时候,孩童的心思远比大人所想的细腻。比如,同样是鞠球这一玩具,若是以不同花色分给一家的孩子,花色漂亮的鞠球总是最先被赠与给最受宠的孩子。得到不那么喜欢鞠球的孩子心里也十分地清楚,其他的孩子比自己受父母的喜爱更甚。

那么不仅仅是鞠球、角弓之类的物件,在藤权介年纪尚小的时候,分别与哥哥一起去看望母亲。分到自己手里若是两个椿饼,哥哥手里的必定是三个。若是自己能分到三个,那么哥哥手里必定有五个。假使刻意表现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以获得本应与哥哥数量对等的椿饼。母亲也定会把脑袋晗着,淡淡地问他,“哪一次不是哥哥分给你的多呢?这一次就让哥哥多吃一点不好么?”不管答应与否,便也不再与藤权介讲话。

藤权介吃完第一个椿饼,情不自禁直呼,“好吃啊!”就会被藤中纳言喝止住,“‘好吃’不是可以说出来的话,就算心里觉得好吃,嘴巴上也不可以说‘好吃’。”结果,也不待藤权介发出疑问,连忙用自己的椿饼碟子与藤权介的对调过来。原本只剩下两个椿饼的碟子里,又重新盛着五个明晃晃的椿饼。

可母亲并不明白的事是,比如椿饼这一类的东西,只在饥肠辘辘的时候才是十分的好吃。兄长分给他的椿饼尽管也分外美味,总也不如第一个因狼吞虎咽旋即吃完的椿饼那样可口甘甜。

兄长也不明白,或者说,兄长应该是明白的。所谓兄长分给他的东西与母亲送给他的东西,完全被赋予了两种意义。藤权介若是被分到三个椿饼,藤中纳言手里有五个。哥哥把额外的两个椿饼分给自己,也如自己最初的三个椿饼别无二致,藤权介业已吃不下最后的两个椿饼。如果藤权介一开始拿到的是五个椿饼,也一定会把其中的两个分给哥哥。

除了长相与年龄,藤权介到底与兄长有什么不同呢。藤权介较藤中纳言小许多岁数,到了藤中纳言读书的年龄,藤权介心里远远没有读书这个概念呢!以前就在父亲那里听到一种说法,说的是藤中纳言在大学读书时,《孝经》与《论语》无不出类拔萃,《左传》、《毛诗》之类也是名列前茅的成绩,更无用说汉文声律这样的更加基础的课程,连和歌与汉诗的名家见到了也要惊异。贵族子弟的才学能与文章生比肩而立,是极为轰动的大事。藤中纳言在大学已经技压群芳,转到贵族子弟的专门学校,更为的无可比拟。无论是规定的种种学问,还是陶冶情操的琴瑟笙箫,无一不超群绝伦,令人艳羡。

这样的非凡才情,放在一般人的身上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何况是都头异姓的藤原氏公子呢。因之父亲的脸上终日洋洋得意着,又因此事溯源于与内亲王的一桩良缘,喜悦之情更难自禁,逢人便说起藤中纳言的种种事迹。

奇怪的却是,父亲总喜欢把藤中纳言挂在嘴上夸赞的这一类传言,从未能够亲自在父亲身上印证。父亲在面对藤权介之际,也只是在说到学问与器乐的方面,偶尔潦草着道,“关于经学,你的哥哥已经能够熟练诵读《论语》的通篇啦,不过呢,他平时分外的刻苦。你这样的聪明,多少花一些功夫下去,想必不在他之下。”又或者是“他的和琴固然弹得很好,可是那是没什么用的。说到底我们家的人,精通几样乐器是十分常见的事罢,乐理也都是相通的呢。”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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