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283)

沈昼叶没等来“宝宝”俩字,只得屈尊纾贵地放下身段回复:“好的。要穿正式一点吗?”

陈啸之回得很快:“随便,穿好看点。”

“……”

这他妈哪叫谈恋爱啊……!!

简直就是学生会例会前会长布置任务,对话充满了浓浓的同僚气息,除了data就是analysis,别说甜甜蜜蜜的恋爱酸臭味儿了,人家公司同事估计都比我们看上去更近一点……

是我不配,沈昼叶屈辱地想。也不知道陈啸之这辈子叫过多少个人宝宝,到我这里就只有一次,说不定还是他叫漏了嘴。

“……”

看看自己,十年都不能令你忘怀。甚至现在都惦记着一声‘宝宝’。对一切都斤斤计较。

这样深的感情,你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吗?

……

早分早好。

哪怕忘不了他——不,正是因为忘不了他,才更应该和他分手。

我的感情里不该有妥协的成分。

沈昼叶看着窗外灰蒙蒙的落雨,茫然地想。

-

天际闷雷滚过云端,院中月季花瓣落红满地。

红漆柱子后小笸箩里栖息着两三只小麻雀,胖滚滚的几小只,依偎着一枝自燕南剪来的荼蘼。

室内,沈昼叶蜷缩在奶奶的书堆里,一边整理数据,一边悄无声息地擦眼泪。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笑起来也像在哭,哭起来则令旁观者都觉肝肠寸断。沈昼叶想起自己小时候与陈啸之握住手的欢喜。他的手掌滚烫、干燥而熨帖,像是一个本来就属于她的人。

对啊,那个倔强得像松柏的姑娘擦着眼泪想。我那时候觉得,陈啸之是属于我的。

……她想起陈啸之的拥抱。

十年前看完《WALL-E》的冰寒冬夜,陈啸之哑着嗓子说沈昼叶才是伊娃,然后紧紧抱着她,沈昼叶至今记得那怀抱像个火炉;十年后的如今,在印尼的那天,陈啸之几乎将她勒进骨血的拥抱,那拥抱像把锁。

陈啸之在车里逼她复合的那天,陈啸之的拥抱却像把刀,沈昼叶觉得喘不过气,又觉一股疼痛自骨髓里攀了上来。

早知道该亲亲他的,沈昼叶擦着眼泪想,现在再想亲他,好像已经晚了。

此去一别再无重逢之日,折柳相赠,春风玉门关。这次分手,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复合的机会了。

他们的年龄已经摆在了这里,伤害也摆在了这。沈昼叶跨不过那一道坎儿,就算有朝一日她的底线一退再退,看淡了陈啸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也会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

到了那时候,按陈啸之过去在instagram上展示的的尿性,他肯定有了下家。

说不定孩子都到了能打酱油的年纪。

那时候还有什么好谈的呢?终究是抱着过去过一辈子。

所以,这就是人生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沈昼叶一个人,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外面麻雀在笸箩上打滚,啁啾鸣叫,小鸟喙啄着生嫩的荼蘼花枝。屋里的沈昼叶连鼻尖儿都哭红了,她眼梢都哭得泛肿,像被血染红过的一样,眼泪却仍在一滴滴地朝外滚落。

像是要将什么融入血脉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中剜出去似的。

-

……

大雨倾盆而落,繁复枝叶之下,藤椅上淋满了灰黑的雨水。

下午四点时陈啸之发来微信,说过一个半小时去接她吃饭,沈昼叶看到微信后愣了一下,接着用手臂擦干净了眼泪。

既然是最后一次和他约会,总要有个道别的样子。

沈昼叶用力止住了泪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头发梳顺,又细致地化了点淡妆。她平时几乎从来不会搽脂抹粉,毕竟在学校没什么必要,而且更没有时间,但是其实沈昼叶很擅长妆点自己。

她用底妆遮住了自己红肿的眼角,尽力遮盖了下自己哭过的痕迹,又涂了颜色浅而鲜妍的口脂。

沈昼叶原来就生得漂亮,化妆之后更是像四月的花朵一般,光彩照人。

她抬起头,看见自己住的厢房书桌上摊着烫金的通信本。通信本厚厚的,里面夹满了这么长时间来她和小昼叶来往的所有书信,沈昼叶忍不住将本子翻了出来,将十五岁的她写来的信反复读。

‘……我爱他。’小昼叶在信件中说:‘……所以我不会放弃他的。’

沈昼叶看得又哭又笑,她将那些满含对陈啸之的爱意的信从头看到尾,发现那就是她——十五岁的,和二十五岁的。

「我爱他。」她们说。

「他是属于我的。」

那少年为我翻过墙,带着我走过大街小巷,我们看过玫瑰星云和猎户星座,看过昴星团,那天晚上风那样大,连冬夜最后一片月季花瓣都掉在了地上。他是属于我的星星、月亮和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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