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的自我修养(64)

作者:扶将 阅读记录

娴意也稍松一口气,恭恭敬敬地拜谢宁堇道:“这些日子,多谢姑姑悉心教导。”这样举动,就是视她如师的心意了。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们也在彼此磨合和了解。宁堇不再刻意表现得十分和善好相处,娴意面对她时也不比从前一般过于谨慎疏离——她们寻见了让彼此都舒适自在的平衡,都觉得轻松许多。

“是您从前底子好,如今学起来自然清省。”宁堇原本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从前尽过的心力,都是会有所回报的;反之亦然。可巧这几日事多不凑手,此番事毕,奴婢也好去前头给几位姑娘帮帮手盯一盯进度,便先告退了。”

“有劳姑姑。”

目送宁堇退出去了,房中又只剩她与锦书两人,房里骤然寥落。

锦书捧来一盘子新制的糕点,劝娴意用些:“姑娘尝尝这桂花糕,是东厢房采了外头树上的桂花蒸的,清香得很。这鲜花儿与干的滋味上大不相同,再不吃可就又要等明年了。”

据东厢房的婆子说,今年桂花结苞时气候不大好,拢共只选出这么些花儿来。再刨去酿酒制蜜的,余下数目教家里的太太小姐们尝个鲜也就完了。

“却也尝不出与平州的糕有什么分别来。”娴意拈起一块儿尝尝,恹恹地搁下了,“你自去处置了罢,我没胃口。”

“您素日里最爱这一口儿的,怎的一下子没胃口了?”锦书很是意外,思绪转了几转便有了个猜想。

她环顾一番,将糕点盘子放在一旁,拉了娴意的手小声问:“姑娘万事都自个儿藏在心里可不好……您可是思念老夫人了么?”

娴意望她一眼,算是默认了。锦书哎呀一声,旋即露出不大赞同的样子来。

“说来也是我使性子了。祖母她那样大的年纪,舟车劳顿的来一趟反而不美。”过了一会儿,娴意才极不情愿地开口,“说是亲人,可你瞧瞧这一家子……我就总巴望着她能送我出嫁。方才宁堇又说起我从前底子好,可不就念着她了。”

从前祖母怕她被旁人指摘,说她是丧妇长女娶不得1,当真是下了狠手来管教她的。

算错账了要打,仪态不够端庄要打,眼神有丁点游移不定也要打……一点点旁人看来算不得什么的小事,老太太都要她伸出手来,寸宽的竹板儿打在手心上,一下一下痛得彻骨。

才学规矩的时候,娴意稚嫩的手心上总是涂着药膏,一手举筷子,一手抹眼泪。同桌用饭的祖父被她哭得直皱眉,时常受不了地拂袖离去,自寻他的清静。

当然也有过闹脾气不肯听话的时候。

有那么一回,老太太实在被气狠了,指着她鼻尖儿的手都不住地抖:“你这个样子,你教我怎么能放心的下你!日后到了婆家是要被说丧了母的女儿,要被夫家人教训责骂的啊!”

说到激动处,鬓角已斑白的老人掩面呜呜地哭起来。

“你啊你,可要老太太怎么办呢……”

从来强势的祖母乍然哭了,吓得小娴意也嚎啕地去抱她:“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了祖母!你不要哭呜呜呜……”祖孙俩哭成一团,那之后娴意却再不会为此抱怨闹脾气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通晓世故了似的,她一切藏在心中,比照着祖母的期许长成了如今模样。

直到今日,宁堇一句无心之语勾起了她心底那点隐秘旧事。

如果不是没法子,谁又愿意活得这样战战兢兢、半点错漏都不敢出呢?但并不是谁都有晴姐儿那般被母亲百般呵护着长成的福气的。

“姑娘莫多想,您的福气在后头呢。”她一说,锦书哪还有不明白的?但她也只能嘴上劝慰几句,力图引她往好处想。

“您不过是先把苦头吃完了,后边自然就如蜜糖甘甜;您且瞧着四小姐,太太从前再怎么纵着宠着,这会子一样是逃不了的。再看您这边儿,可不就轻松许多了么?”

娴意只是苦笑。这话听听也就罢了,却不能当真——她们两个,注定是不同的。

“也不知她们在前头准备得如何了,咱们也去那边看看。”她直直脊背,迎着萧瑟的秋风走出去,去奔赴她往后余生。

委禽奠雁,配以鹿皮。

十一月廿四,霍家遣人送来聘礼。

随媒人一并出面的是霍宸舅母与一位本家远亲,俱是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相处和睦的“全福之人”。

两位夫人笑容满面地与邬氏寒暄一番,特地问她可否唤娴意出来见上一见:“说来实在惭愧,听闻三小姐颇合北垣的心意,我这做舅母的没甚见识,翻来覆去地想瞧瞧能教那浑人低头,也不知该是何等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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