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120)

“士子在宫门外聚集,有功名在身的进士已结伴去翰林,请求左相出面查实真相。而今日早朝,众臣亦再三拜请大公主重回金銮辅政,平息此乱。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风声,说那进士之死……”

拂铃将自己入宫打听到的消息一一禀告,唯有提到进士死因的传言时,欲言又止。

纪初桃担心宫里的动静,忙道:“他的死如何?你快说。”

拂铃垂眸,放低声音道:“……说那进士并非自缢,而是天家为了粉饰太平赐死了他。”

说罢,拂铃伏地跪拜,自行请罪,“奴婢失言,请殿下责罚。”

纪初桃暗自一惊。

原来这个风声,才是民怨沸腾的原因。天子既无用人之明,亦无容人之量,乃是国之大忌,若任凭流言肆虐,倒行逆施,纪昭本就不稳的皇位更是岌岌可危。

“你起来罢。”纪初桃眉头微蹙,思忖片刻,吩咐拂铃,“准备马车,进宫。”

刚到长信宫,便见殿前立着数名文官。

褚珩也在,视线投向长信宫虚掩的大门。四月下旬的日头并不凉快,别的几名臣子皆晒得面红流汗,他却依旧不急不躁,儒雅清朗,一滴油汗也无。

纪初桃进了殿,便见小皇帝纪昭跪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垂着头不吭一声。

直到座上的纪妧发声,清冷道:“皇帝长大了,既要执政掌权,以后少不得还有更多风险波折。如此小事便来找本宫,朝臣怎么看你?”

纪昭藏在袖中的双拳握紧,带着哭腔咬牙道:“是朕疏忽,万不敢自以为是了。还请长姐看在先帝遗诏的份上,继续摄政辅佐!”

纪妧不置可否,拖着曳地的长袍起身:“那本宫问你,老进士如何死的?”

纪昭双肩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道:“朕真的不知。”

纪妧笑了声,说不清是信与不信,将目光投略显担忧的纪初桃,问道:“永宁,依你看,这场风波该如何平息?”

纪初桃素来不爱管朝中之事,最多也就主持几场宴会积攒些名望,得些话语权为祁炎赦罪。

但此时见纪昭哭得可怜,她不免动了恻隐,便低声提点道:“堵不如疏。”

纪妧听见了,微微颔首:“你瞧,连永宁都比你活得清醒。”

纪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双肩微微颤抖。

纪初桃心里也难受,纪家姊妹伶仃,已经不起猜忌了,便跟着在纪昭身边跪下,轻声恳求纪妧:“皇上年少,经验不足,还请皇姐出面把关,平息此事!”

自被捧在手心长大以来,她只跪过纪妧两次。

一次是为祁炎,一次是为纪昭。

纪初桃悄悄扯了扯纪昭的衣袖,纪昭这才忍着眼泪,极慢、极慢地朝纪妧躬身拱手,乞求道:“求长姐出面,平息此事!”

纪妧沉默,良久,沉声道:“都起来!纪家的膝盖跪天跪地,唯独不该跪人。”

纪初桃知道长姐松了口,心下轻松,忙拉着纪昭依言站起。

下一刻,长信宫的大门被宫人从左右拉开,一袭黑金宫裳的纪妧出现在众臣面前,威仪庄重不可方物。

褚珩率先拱手迎接。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挡,他望着脚下的石阶,终于露出些许安心的神色。

“传刑部崇政殿觐见,保留证人尸首,彻查死因。左相出面安抚儒生士子,如有造乱不听劝谏者,国法处置!”

“臣已出面安抚,并无大乱。”褚珩道,仿佛总能先纪妧一步知道她的需求。

纪妧继而道:“着禁卫立即缉捕会试考官诸人,刑部候审!坐实舞弊受贿者,立斩!”

落音清越铿锵,掷地有声。

纪妧前去审查舞弊事宜,混乱了一日的朝堂,又有序地运转起来。

长信宫中,纪昭依然伶仃地伫立原地,背影一颤一颤,有些萧瑟可怜。

纪初桃叹了声,走过去,软声相劝道:“意外乃是常事,皇上不必过于自责。我主持的除夕宴和躬桑礼也出了意外,不尽完善,但只要及时止损,未必就有那么糟糕。”

纪昭喃喃:“他们不听朕的。他们总觉得,长姐做得比朕好……”

“长姐也是一心为了江山,为了皇上你呀。待皇上再长大些,自然能做得和长姐一样好。”纪初桃安慰道。

纪昭指尖掐入掌心,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可是,他们为何不相信朕呢?若朕真的要杀那老进士粉饰太平,也断不会选在刑部大牢,悄悄处理掉岂不更好?”

纪初桃听着这番低语,想要安抚他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眼眶湿红的皇弟,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陌生。

这种奇怪的情绪,一直伴随着她回到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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